一梦全部的灵气直冲龟甲而去,可正在这时,最先而至的白光居然又一次化为谢衡玉在阵外凝出的符咒锁链,温和地流动着,缓缓束缚住了龟甲。
池倾瞳孔一颤,在拳头即将落到龟甲的瞬间收住了力道。
须臾,浮生一梦的华光从她的指缝中淌出,越来越多地与龟甲融合,将其包裹成一个白花花的、毫无攻击性的茧。
池倾微怔,等了片刻后,才抬指轻轻戳了戳那个茧。
那巨大的蚕茧左右晃了两下,随即外层的白光如落雪般开始寸寸脱落。谢衡玉伸手在那蚕茧下候着,没过多久,一个失去青光的、沉甸甸的龟甲从蚕茧中落了下来。
恰好被谢衡玉稳稳地接住了。
周遭的幻境全然瓦解,植被茂密的雨林,又一次呈现在池倾的眼前。
她低头看向谢衡玉手中的龟甲,又看了看自己掌中灵气逼人的浮生一梦,怔愣一瞬:“这是……换成了?”
谢衡玉将那龟甲放到那堆从潭中掏出的鹅卵石旁,点了点头:“如今的阵眼灵器,应当就是这浮生一梦了。”
“这倒巧了……我原以为,它刚刚会被我直接摧毁。”池倾凑近了些,屈指敲敲坚硬的龟甲,想起幻梦中所发生的一切,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看来浮生一梦……本就是想要帮你的。”
她的神情不变,可声音却略有些沉了下来,这细微的一点变化被谢衡玉敏锐地捕捉到,他将视线落到池倾的脸上,一时竟生出些不安来:“倾倾。”
池倾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龟甲最先掷出的几枚骰子,是不好的意思,对吗?”
谢衡玉移开目光,低声道:“那都是假的。”
池倾心头忽地冒出一团火来,攥了攥拳,凉凉道:“我早该猜到了,正因那是个与你相关的,不祥的卦象,所以你才会选择故意瞒着我。”
“浮生一梦是性子最平和不过的灵器,它为何会和龟甲属性相冲?唯一的解释,便是浮生一梦是为了制造美梦而生,但龟甲给你算出的这个卦象,却恰巧是击碎幻梦的利器。”
池倾冲谢衡玉扬起一个不达眼底的笑,精致的小脸因此显出些许危险的意味来:“既然要替换龟甲,我们便需要保证浮生一梦的力量占据上风。换而言之,在刚刚的那场幻梦中,作为梦中人的你,只有感受到幸福、期许、欢欣,并且真正开始沉浸于幻梦中时,才能壮大浮生一梦的力量,帮助它夺得阵眼的控制权。”
池倾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你太冷静了。或者说,你受龟甲卦象的影响太大了。浮生一梦需要你沉浸入梦,因此甚至使我成为了旁观者为你护法。但你非但没有如浮生一梦所料想的那般沉浸其中,甚至反复利用龟甲卦象保持清醒。因此,若我不直接破梦,你反而可能陷入更漫长的拉扯,在幻梦和现实的边界徘徊。”
池倾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再看向垂眸无言的谢衡玉,紧攥的手松了又握紧,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些无奈来。
在亲眼见过谢衡玉的过去后,池倾即便心中对谢衡玉的隐瞒还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情绪,却更接近于一种哀其不幸的难过。
作为曾经多次使用过浮生一梦的人,池倾还是第一次碰上如谢衡玉这样,分明伤痕累累,却顽固地不愿向美梦投去一眼的人。
有些佩服,却也有些担心。
分明那样在意自己的过去,却还要反复用残酷的真相提醒自己清醒。
这样一个人,他的内心,难道真的会与外表一样平和温暖、春风和煦吗?
“既然你这样不愿寄情于幻梦,最后从你心口出来的那道属于浮生若梦的白光,又是因为什么?”池倾沉默地注视着谢衡玉的脸,察觉到他对于这个话题似乎有几分回避。
话虽问出口,她却因此生出些无趣来,没等谢衡玉回答,便摇头扯开了话题。
“算了,”她不愿在这个时候,和难得固执的谢衡玉冲突,于是掩下心底的那么些不自在,随意而亲昵地捏了捏男人的掌心,弯着眼温声道,“看在你那么可怜的份上,隐瞒龟甲卦象之事,我大人有大量,暂时就不追究啦。”
“倾倾……”谢衡玉喉结滚动,用力紧握住池倾的手,那双星灰色的眸深沉似海,其中若有烟云袅绕,“对不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我本不想让你看见。”
说到底,这世上又有哪个人,会情愿爱人看到自己如此落魄的样子呢?
只有坚强的人才敢于将伤口示于人前,可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懦弱,丑陋而残破的过往,大概只有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才能让他心安一些。
或许……是池倾给他的爱太多又太急,谢衡玉总担心她会在某一日后悔,觉得自己并不值得她这样做。
然而池倾闻言却微歪了歪头,星眸中泛上不解又好笑的光,抬手捏住谢衡玉的脸颊轻轻揉搓了一下:“什么嘛,原来你是在意这个?”
“可是我觉得,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你,依旧在坚定前行。正因如此,那些难捱的过去,都会成为你身后熠熠生辉的光。”
她笑着望向他,在这一刻确确实实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好好开解眼前的这个人:“谢衡玉,在我身边的你,其实软弱一点、迷糊一点,都可以。”
谢衡玉心头仿佛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池倾,听到她轻柔含笑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飘过来,却悠远得仿佛这辈子都不会消散。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笃定地道:“如果你当真在浮生一梦中沉溺于幻境,不辨现实,我也一定会把你带出来的。”
夜晚的林间有虫鸟的鸣响,可某个瞬间,这些杂乱的声音好像都从谢衡玉耳畔尽数消散,只有池倾那如水般温柔的嗓音在他心上回荡不止,振聋发聩。
谢衡玉不自觉地,更紧地握住了池倾的手。他用那双漂亮的灰眸与她深深对望,眼波流转,片刻才垂睫敛去。
他沉默很久,似在踌躇着什么,许久后,方轻声告诉她:“倾倾,最后的拿到白光……是因为你撕破幻梦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什么?”池倾闻言一怔,一时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谢衡玉抬手,认真地看向她:“我当时看着你,心想……要是十九岁的时候,你真的有这样出现在我眼前,那就好了。”
“倾倾,我若有朝一日沉溺幻梦无法自拔,也一定是因为,那场梦里有你。”
第34章 好像什么痛苦都能被他承受、……
谢衡玉的这句话太过真挚,因而池倾在听到后的那瞬间,几乎无法做出自然的应答。
幼时,她在三连城中长大,欺瞒和谎言是她的影子,那些太炽热的话语若被判定为真,便总会让她生出退避三舍、无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