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像块红炭,几乎要烙穿衣料。
面上不敢露显露分毫,尚盈盈只强撑着一抹浅笑,将话头轻轻拨开:
“娘娘说笑了。嫔妾蒲柳之姿,能得圣眷已是福分,怎敢再奢求其他?子嗣之事,还是得随缘才好。”
这番话答得巧妙,既没直接拂皇后的面子,也未曾应承下什么。可尚盈盈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乱成一锅粥。
倘若她诞下的皇嗣过继去皇后膝下,那便是本朝嫡长皇子。往后前程,自是旁人望尘莫及的。
为孩儿长远计,这似乎也并非是坏事?可转念一想,那可是自个儿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哪个当娘的,能舍得把亲生骨肉拱手送人?
尚盈盈垂着眼帘,暗自咬着嘴唇,腔子里跟灌下银针似的,没有哪处是不疼的。
可皇后若执意如此,她又有法子反抗吗?
正当尚盈盈心乱如麻之际,殿外有个小太监虾腰钻进来,快步上前凑到彤珠耳边,嘀嘀咕咕回禀几句。
尚盈盈眼尖,只见彤珠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几变,眉心也跟着紧蹙起来。
傅瑶自也有所察觉,立时扬声朝彤珠问道:
“什么事儿藏着掖着的?”
彤珠忙上前一步,敛起神色,恭声回禀:
“启禀娘娘,是邵才人跑到承祥宫里闹了起来。她说自个儿丢了金累丝珍珠响镯,还是娘家送的陪嫁,贵重得很。”
“邵才人一口咬定,是承祥宫的董宝林手脚不干净,偷偷藏匿起来。眼下正嚷嚷着,请娘娘您做主,允她去搜一搜董宝林的寝殿。”
“邵才人和董宝林?”
傅瑶闻言,顿时嗤笑一声,鄙夷道:
“这起子人,不都是围着瑶华宫那位转悠的么?怎的今儿倒狗咬狗,掐到一处去了?”
傅瑶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什么恼人的苍蝇:“告诉邵才人,她若非要闹,便寻贵妃和慧嫔去。如今她们分管六宫事宜,本宫这会子乏得很,没那闲工夫理会这些劳什子。”
彤珠心里也觉得不该掺和,连忙福身应“是”。
尚盈盈眉间拢愁,暗自多想一层,只道承祥宫主位宫妃不是顾嫔么?
贵妃过去处置,岂非又要同顾嫔对上?
尚盈盈心头微动,忍不住柔声劝道:
“娘娘,董宝林虽位分不高,但到底是主子。这般大张旗鼓地指认她偷盗,还要搜宫……”
“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于宫闱颜面有碍。”
“依嫔妾愚见,不如还是娘娘出面主持一二,明断是非,也好叫人心服口服。”
傅瑶抬眼淡瞥尚盈盈一眼,只懒懒地倚回身后的大迎枕上,搪塞笑道:
“本宫这几日心力交瘁,委实提不起精神来,料理这些琐碎。瞧她们成天闲得惹事儿,便叫她们彼此消磨消磨,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皇后说得轻描淡写,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她压根儿不在乎什么公道,什么脸面体统。巴不得底下人斗得你死我活,好坐收渔翁之利。
尚盈盈不赞同皇后这样的态度,却也没法子置喙,只道皇后是望门大族调理出来的闺秀,兴许人家才是对的吧?
-
兴起风浪的承祥宫里,这会子已是剑拔弩张。
邵才人原本还有几分色厉内荏,可见贵妃和虞嫔双双赶到,那腰杆儿陡然就挺得倍儿直,气焰更是嚣张起来。
邵才人几步抢上前去,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随即就扬高声调:
“贵妃娘娘,您可得替嫔妾做主!这董宝林偷走嫔妾的金镯子,还在这儿强词夺理,简直是目无王法。”
董宝林攥着手绢儿,伏在宫女怀里委屈抽噎:“嫔妾哪儿碰过什么金镯子、银镯子的?邵才人寻不见镯子,说不准是您自个儿遗去了御花园里头,这会子快去西边找找才是正经。”
董宝林显见也是委屈得厉害,竟拿邵才人跳舞邀宠的事
儿刺她。
听见董宝林大喇喇地笑话自己,邵才人气不打一出来,上去便要撕董宝林的嘴。好在柏筠宁从外头赶进来,及时喝命宫女拉住她俩。
这承祥宫的地界儿,今日算是彻底扬尘。
只见朱红宫门大敞四开,暗自瞥眼瞧热闹的宫人,虽不敢高声言语,那探头探脑的眼神儿,也足以将人扎得千疮百孔。
外头喧哗成这样儿,自然惊动了承祥宫的正主儿顾令漪。只听得内殿珠帘一阵脆响,顾令漪已然带着宫人,面覆寒霜地走出来。
一眼瞧见在院中撒泼的邵鸾儿,还有旁边眼含讥诮的柳濯月,顾令漪凤眼一眯,怒意勃发:
“放肆!承祥宫里,岂容你一个小小才人在此放刁!”
邵才人被她这气势一压,下意识地心虚胆怯,但旋即又仗着有贵妃撑腰,梗着脖子回嘴:
“回顾嫔娘娘的话,嫔妾丢了东西,自然要找!娘娘这般气急,该不是想包庇董宝林吧?”
“包庇?”顾令漪冷笑,“你无凭无据,血口喷人,又是何居心?”
眼看两人就要针尖对麦芒地吵起来,柳濯月终于慢悠悠地开口:
“顾嫔妹妹此言差矣。本宫既受皇后娘娘信重,协理六宫,便断不能容忍这宫闱之中,有此等偷盗的龌龊事发生。”
“搜一搜,不过是图个明白,也好叫大伙儿都安心。”
见宫女搬来几把扶手椅,柳濯月毫不客气地捡主位落座,对着日光弹了弹护甲套子:
“顾妹妹还是回自个儿殿里歇着去吧,这点子小事,本宫和慧嫔、虞嫔她们,自会处置妥当。”
这话听着多体贴似的,实则是毫不留情地下顾令漪面子,让她这个主位娘娘靠边站。
“本宫又不聋。”顾令漪气得呵笑,“自个儿宫里闹得跟唱大戏似的,奴才们在外头哄作一团,本宫还能安生歇着不成?”
柏筠宁在旁边听了半晌,大致弄明白今日所为何事,见贵妃和顾嫔已然较起劲,连忙开口打断:
“既然邵才人丢了东西心急,董妹妹也喊着冤枉……”
柏筠宁略一沉吟,目光在几人面上转了转,提出个折中法子:
“不如这样,便让嬷嬷们带几个宫女,去董妹妹屋子里瞧瞧,左右不过几步路。主位娘娘殿里,便莫要惊动。如此若能查清楚,也好还董妹妹清白,贵妃以为如何?”
这话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邵才人得了贵妃的眼神示意,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坚持闹大,只撇了撇嘴:
“那可得仔仔细细地查!董宝林自个儿的屋子,还有她那几个丫头的下房,边边角角都不能放过,指不定就藏在哪儿呢!”
董宝林闻言,脸上血色尽褪,泪珠儿噼里啪啦地往下滚落:
“嫔妾好歹也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