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调转马头,从马鞍前取出一只匣子,整整一匣金银珠宝灿灿。
“官兵发银子喽!”
她一把一把抓起匣子中的金银珠宝扬手往外洒,一边驱动马儿继续前行,天女散花铺天盖地之势,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银珠宝啊!
那些被三言两语煽动起来的流民们,见到这样的情景,哪里还顾得上要跟官兵们拼个你死我活,谁有银子不捡非要去拼命呢?
哄抢之下,一时间再想将他们煽动起来已经无能为力。
匣中最后一锭银子被洒出,沈青连带着匣子也扔了出去,就着落下山脊的日头洒下最后的光芒,两人一前一后同骑着一匹马,往城门疾驰而去。
惊心动魄的情绪随着耳畔掠过的阵阵冷风平复下来不少,萧瑞坐在马背后,猛地发现,隔得这样近的情况下,大哥的肩背竟然比自己瘦窄了很多。
可是也不影响他在马上的英姿烈烈。
“大哥,没想到你竟然会骑马。”
印象中,他从没见过大哥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模样,他在莽山也没学过骑马,这都还是来洛京在营中学会的,他一直以为,大哥不会骑,所以没教过他。
沈青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莽山没有马,当然是因为崇山峻岭实在没必要,况且养那么多兄弟,哪里还有闲钱养马?
感觉她语气不太好,萧瑞识趣地不再说话。
等日头彻底落下山脊,将最后一束光芒收走,一弯明月无声无息挂上树梢,清清冷冷映照着疾驰赶路的人。
到了城门,沈青先下了马,没有跟萧瑞进城,临行前叮嘱他:“回去查今天这些流民,有人在背后做手脚,我们就来查。”
“大哥你要去哪?”
“我自己走走。”
沈青没多说,看着萧瑞进城后,她转身而去,直接去了义庄。
踩着清冷的月光,村里村外一片瘆然,深秋冷夜的风格外凛冽,有人家漏出的纸钱在月下翩跹,还有的人家懒得将挂出来的小纸人每天来回搬弄,就高高挂在檐下,乍一抬眼,真是令人心颤胆寒。
沈青就觉得自己现在格外心颤胆寒,王谢二家对萧瑞一次一次下手,看似小打小闹,实际随时都能在某个不经意间要了他的命。
只是一群流民闹事,她能怎么大做文章呢?她做不出文章。
但凡今日这里头混了个绝顶高手,萧瑞必死无疑。
即便这次没成,还有下一次,下下次……
她不觉得是萧瑞的身份别人察觉,感觉更像是……只是想剪除她
的左膀右臂,误打误撞直切要害。
目前她对王谢二家的清肃陷入停滞,他们再这样步步紧逼下去,若萧瑞真出事,很难有翻身之地的是她。
她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已经知道,她已经自乱阵脚了。
必须要快刀斩乱麻,迅速结束这个对她完全不利的局面。
到了义庄,她没有如愿见到晋王。
晋王只让人给她传了话,说“撼大摧坚,徐徐图之”。
可是如果萧瑞出了意外,那还怎么个图法呢?
晋王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让她想一想义庄下多年不见天日的无字牌位,世上之事,并非有热血与道义,便一定能成。
时也命也,就是天命。
出了义庄,脚下踩着的月光,踩一步,就碎一地。
月光的温度一定是冰冷的,铺洒一身凉透。
其实晋王的话也没有错,他是亲眼见证过“正麟事变”的人,见到过那些一腔热血要为民请命的有识之士,现在只能被压在义庄下不见天日。
他有耐心等待萧瑞成长回京,也能接受他没有回来,或者再次失败,然后继续等待下一个机会,等不等得到,他其实没有执念。
这就是天命。
可是沈青不一样,遥远的经历于她而言,无法让她产生看透世事之感,那些血腥的残酷反而会隐隐激起她内心深处滋生的仇恨。
她没想过要怎么去面对事败,在她这里,不可以发生。
何况这么多年她与萧瑞一同成长,互相扶持,早就是彼此手足,事关萧瑞,她也做不到置身事外从局外人的眼光去谋事。
冷风将她映在月色下被拉长的身影也吹得凌乱,和挂在屋檐下纸人肆虐翻飞的影子也重叠到了一起。
沈青盯着地面上诡异重叠在一起的两只影子,心想这时候她要是那只挂在檐下的纸人就好了。
忽然,她目光盯着地面,有瞬间的凝滞。
清清冷冷惨淡月色里,两只被夜风吹得时时交叠的影子里,出现了第三道影子。
只匆匆在月影里掠了一瞬就俶尔消失,那一瞬间沈青视线里捕捉到的角度,影子的主人离她还有些距离,不远不近落在她身后某处屋梁之上。
她若无其事踏着月光往前走,走过家家紧闭的门户,偶尔有风吹起的纸钱打折旋儿往她身上铺。
月下身姿,舒展而闲适,飒沓飘逸,像深夜从地府遛到人间游荡的俊俏鬼公子。
直到出了村口,周遭的阴气才渐渐散去,身后跟着的那只暗鬼,也悄悄离去。
沈青勾唇露出一点无奈笑意,果然还是自乱阵脚了,难怪晋王今日不见她,到底还是比她老辣明智许多。
待那人走得远了些,沈青循着对方离去的方向,青影无声无息隐于暗夜之下。
那只暗鬼潜过城门重新进了城,又一路到了皇城外,亦没有通过宫门,而是翻过皇墙,避开宫城的守卫防护,进了一间阁楼。
沈青如影随形,轻飘飘隐在阁楼某处屋檐梁柱下。网?阯?f?a?布?Y?e?????ū?ω???n?2??????5???c????
第79章 第79章更深露重,不知该给自己……
弯月如镰,转过檐角朱阁,将阁上正正方方的牌匾映得清晰可辨别,这里是尚书阁。
沈青贴身隐藏在一间厅阁的横梁下,透过檐缝可见,厅阁的书桌前案牍累累,坐着一位气质斐然的中年男子,那样的气派,可以想象,年轻时也是众多谢氏子弟中出类拔萃的存在。
这便是当朝尚书令谢初原,统筹六部尚书,与中书、门下互为勾连,是谢道清的左膀右臂。
此人年纪不算大,但是按辈分算,竟然与谢珩的祖父谢庄是同辈,连谢道清也要唤一声叔父。
沈青知道这人厉害,手下勾连错综复杂,行事缜密狠辣,在朝中翻云覆雨数年间,不知谋了多少财,害了多少命。
甚至当年的正麟宫变,也有他的推波助澜。
但她抓不到任何有关于这些罪行的把柄,所有线索最后的落脚点,他都能置身事外,永远查到离他最后一步时,线索就断得干净。
此时那个在京郊义庄附近跟了她一路的暗卫,正在桌前向他汇报情况。
“你在那间义庄发现了沈青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