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承认,其实除了招安她已别无选择,但由于她心中对朝廷的芥蒂,她也始终没法下这个决心。
是谢珩帮她痛下了这个决定。
在被掳上小金顶的日日夜夜,谢珩有无数机会直接杀了她;在莽山与徐唐孟渊决斗之后,她身受重伤之际,他也大可以趁机出兵将莽山势力尽数剿灭;甚至在前天夜里小金顶的突袭,他未动小金顶上一兵一卒,只擒了她一人。
如果这是谢珩招安的诚意,那这份诚意确实很足,从现在到未来,他在最大程度上保全莽山的兄弟们。
她承认他的诚意,但绝不代表能接受那些朝夕相处间假意温柔的欺骗,现在她一想到谢珩那张绝世容色,就立马想到色令智昏被人耍得团团转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沈寨主!”
门外传来狱卒一声呼喊,打破了她的思绪,她从榻上翻身坐起,刚进来换值的狱卒径直大步走了过来:“沈寨主,你不必考虑招安了,你弟弟萧瑞正在起兵攻打清乐城!这简直就是势如破竹啊,不到一天,就要攻到城墙脚下了!”
“啊!?”沈青赶紧走到铁栅门边:“这小子居然这么出息?”
“千真万确的!”狱卒说着从铁栅门外塞进一对挂在一起的酒坛:“今儿是除夕,一对小小花雕不成敬意,你喝着就当解闷。不过我求你个事啊,要是……要是你那义弟真把城门破了,看在我们哥几个在牢里对你的照顾,能不能放我们条活路啊?”
沈青理所当然收了花雕,大手一挥:“放心啊,诸位都是兄弟,我都会罩着你们的!”
随后她扬起脸冲对面牢房的沈哲喊话:“你赌输了!”
沈哲只是笑笑:“沈寨主,这赌局还没结束呢。”
沈青秀眉微挑,正斟酌要怎么回应,门外的狱卒突然鬼鬼祟祟窸窣跑开,站回他守职的位置不动如山,一派威严。
她抬眸看清晦暗之中步步向她走来的人影,还有些远,看不清神色,但那身衣裳真是纤尘不染净如清莲。
虽然她栽在他那副仙姿玉容下,但是他本也不属于这里,现在被她拖了下来,这么一想,沈青心里就痛快一些。
他身后没有鸣山,竟然是一个人过来的。
谢珩这时候过来,必定是为萧瑞起兵一事而来。待他完全走近面前,沈青撇开眼,冷冷“哼”了一声,明知故问:“大过年的,什么风把刺史大人给吹到这阴森森的牢房里来了?”
谢珩没有回应她,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弯身跨步走了进来。
沈青这次没有闹着阻拦,只是冷眼退开两步,她也想看看这种形势下,他还能开出什么条件。
谢珩无声地望了一眼她后退两步的动作,然后便就着牢中软垫席地坐下,将手中敦实的紫檀食盒置于面前的矮几之上。
铁栅门重新被狱卒从外面关上,里里外外一点窸窣碎语都不再有。
沈青伸长脖子,看到他从紫檀食盒里有条不紊地取出一道道菜肴,三荤一素,还有一道点心,有金黄流油的肉食,有丰盛繁复的海味,有鲜香扑鼻的河鲜,以及精雕细琢栩栩动人的精美点心。
这精致程度不知比清乐酒家又胜了多少档次,总之她一个名字也叫不出。
四张莹白的细瓷玉盘盛着佳肴略拥挤地被摆放在那张灰扑扑的矮几上,只有旁边通体珊瑚色的玛瑙酒壶她认得,那里头装的酒名唤美人留。
这富贵气象,多少让人有些不习惯,她咂咂嘴,在谢珩抬眸看向她的瞬间忙撇开脸。
哼,一顿饭就指望收买她?天大的笑话。
谢珩微叹了口气:“年夜饭。”
沈青顿时大为惊悚,猛然意识到,萧瑞兵临城下,这是一件让谢珩大失脸面和自尊的事情,谢珩这么骄傲的人就不能容忍,直接送她一顿断头饭?
“不吃,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她梗着脖子咽下口水。
谢珩看出她眼中的戒备,没有说什么,抬手往两人杯中各自斟满一杯瑰丽诱人的美人留,再取了玉箸,在这昏暗阴湿的牢房中矜雅进食。
……看起来不像是下了毒的样子。
沈青虽然看到谢珩就烦,但跟这些美味没仇,大过年的,何必饿着自己,不吃白不吃!
她麻溜地在谢珩对面的软垫上坐下,拿起玉箸,也不看对面的人,只盯着他的玉箸看,看他夹了那道佳肴,她也跟着夹,直到案几上所有佳肴都夹遍,她才放心敞开了肚皮吃。
真是人间至味,少吃一口必定会饿死!
谢珩不知何时放了玉箸,端坐一方,沉默地注视着眼前正吃得大快朵颐的人。
往年的除夕,他不是在谢府高朋满座中,就是在宫宴的觥筹交错里。
今夜竟然是在这一方囚室中,一张陈旧矮几,和一个毫无吃相可言的囚徒相对而坐。
也不知将来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用餐的时候,可以只心无旁骛看着桌前的人大快朵颐?
眼下局面并不乐观,他第一次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中。
他致力于将渝州匪患招揽于麾下,徐徐引导,必成重兴朝政的栋梁之材。
不过现在萧瑞起兵了,渝州的匪患……只怕要变成渝州的叛乱。
如果局面再这样失控下去,他很难再去保全每个人的周全。
看着眼前这人一张脸还埋在盘子里毫无顾虑烦恼的模样,他微不可察叹了口气,端起酒杯自顾自轻酌一口。
沈青那张白皙俊脸从盘子里抬起来,看到手边玛瑙杯里艳如胭脂的美人留,舌尖已经淌过记忆里销魂欲仙的滋味。
上次差不多喝了三杯才倒,今天过年,喝一杯肯定没问题。
矮几上的四张玉盘都已见底,正好渴了,于是她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先把渴给解了,喝得个干净。
等酒杯放下,那张素白小脸在昏灯影影绰绰地照映下,可见地浮上一层绯红。
“不对啊,怎么比上次喝得人头晕?”
谢珩淡然得理所当然:“因为我让酿酒师将这酒变烈了。”
他今晚不是为了萧瑞起兵一事而来,他只是想两人能一起坐下来吃顿年夜饭而已。
至于这酒……临时起意罢了。
沈青晃了晃头,目光望向眼前正跟自己说话的人,憧憧目光蒙上一层迷离水雾,看人如雾里看花。
她脑袋越来越歪,打量的眼神却越发纯粹而专注。
她迷离这眼打量眼前这道清雅的身影,很养眼,也很熟悉,就是脑子里想半天也想不出名儿。
“你……”她抬手朝谢珩指了半天,谢珩也就坐直了身子任她指着,目光回望着她,既不动,也不出声回应她。
自从俘了她,两人只在最开始的时候互呛过几句,大部分时候两人是可以平和相对的。
可是她的眼神再也没有正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