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尘收入袖中。
“师尊师尊。”她缠着问,“这到底是什么啊?”
“只是一个简单的傀儡术。”
“傀儡?”
“嗯,我不知李大爷的女儿是什么相貌、脾气,模仿不了她,但只是凭空捏造出一个人形来,却不难。这种符纸傀儡脑子不算好用,做粗使杂役却最是拿手,只须灌注很少的灵力,就能维持长久的运作,日常与真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微笑道:“你不是担心李大爷年迈,自己干活会辛苦吗。那就让她扮作一个流落此地的小叫花,你说好不好?”
黎江雪“啊”的一声,恍然大悟。
凭李大爷的善心和热情,看见家门口可怜的小叫花,八成是会同情收留。他有了他们留下的银子,不会缺钱,纸人也吃不了几口饭,但却能当一个劳力,替他砍柴烧火,挑水洗衣,如此,他的日子便能轻松很多了。
即便他的女儿真在大潮水里丧命,想必他余生也能无忧。
“师尊,你真是太厉害了!”她一下抱住他的手臂,笑得满眼惊喜。
就见眼前人轻咳了一声,略略偏转过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才陡然觉得,自己如此举动,是有些过界了。心里想和他亲近,但理智上还是不要为好。
于是她立刻又放了手,换上一副正经神色,“话说回来,今天听那老婆婆说的事,我左思右想,总觉得很不安。”
云别尘微微低下头,将那条被她骤然放开的手臂,往回缩了缩。像是感到冷一样。
但语气还是平静的:“你是说傅家的事?”
“对,没道理呀。我们走的时候,那傅家人还是好好的,他们的死状和许盼原本的计划,一模一样,这事绝不可能有别人知道,只能是许盼做的。可是,我们明明是看着他去投胎转生的,怎么会这样呢?”
“除非,他又折返回来了。”
“这也办得到吗?”黎江雪大为震惊。
身边的人眉心也微微蹙起,“很罕见,但如果是狂暴失控的恶灵,从黄泉之路上强行逃脱,就可以。”
“狂暴失控……”她只觉得很不能接受,“他明明已经反悔了,为了孩子,他不会那样做的。”
当日,就连云别尘这个前去收妖的,都已经默许了对方的复仇。
但是许盼亲口说过,傅家之人虽死不足惜,他却担心三个未长成的孩子,失去了家人庇护,会流落在外,让人欺负了去。所以他最终才选择了停手。
只因那个家哪怕再坏,好歹也是一处屋檐。在这个世道上,柔若无依的男孩,得有一处屋檐。
他怎么可能不顾自己的孩子呢?
云别尘以指尖轻轻叩着桌沿,“你记得他身上的契印吗?”
“和崔南屏一样的那个?”
“不错。我觉得,是幕后之人操控了他,强行将他从黄泉路上召回来的。”
“为什么?”黎江雪不由悚然。
“或许是因为,如此怨气深重的恶灵难得,他们不愿意轻易放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他们操纵这些灵魂,迫使他们化妖,能有什么好处呢?”
“我也不知道。”云别尘眸中沉沉,声音也像是犹豫,“我总觉得,似乎有人在刻意培养妖物。”
“为了什么目的呢?”
他沉默许久,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凭据,只不过是猜想罢了。”
黎江雪盯着自己脚尖,“那许盼是不是,就彻底化妖,没有来生了?”
“……”
“你说他的三个孩子,该怎么办啊?”
“别想了。”他的手轻轻覆上她手背,“世上终究有些事,是我们无能为力的。”
他的手并不暖,却无端地让人感到有几分安心。
她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倒是便宜了那些官府的修士。你听那老婆婆说了吗,出了这事,附近百姓都吓得不轻,生怕妖物流窜过来害人,忙着去请仙长除妖驱邪呢。官府的收费,可比我们贵多了,白白给他们带来好大一笔进账。”
说着,十分自然地走到床边,铺好了被子,道:“师尊早点休息吧。”
好像这些日子以来,这等事早已做得习惯。
云别尘应了一声,见她直愣愣杵在原地,问:“你呢?”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事有些难以启齿。
前些日子在山下,为条件所限,她与他同榻而眠也不是没有过,当时他半张脸都缩进被子里,从被沿上面瞥她一眼,淡淡地喊她上床,她心里还扑通乱跳了好半天,只觉得既紧张,又有一丝隐秘的窃喜。
她喜欢他,能与他如此亲近的机会,她自然是珍惜的。
只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既然明知道,他的依赖与真心,其实并不是投向她的,便该自觉一些,避一避嫌,不要让他的一腔痴心错付,也不要让自己落得一个为人替身的下场。
平常说笑几句,只当是师徒间温情,倒也罢了,同床共枕这种事,是万万不该再有的。
她明明打定了主意,却又为脑海里滑过的那四个字,而突然间眼皮一跳,又回想起他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攀着她的肩,双唇细细贴上来的样子。
呼吸又轻又软,像是春日里伞都撑不住的雨丝,落到哪里,都惹得人一阵痒。
她用力握了握拳,呼出一口气,“我去别处睡。”
他坐在床边,拿眼角看了看她,“你有哪里可去?”
“李大爷家不只这一间房,他女儿原先住的那间,不也空着吗。我过去凑合一夜,应该不要紧。”
“有你这样办事的吗?”
“怎么了?”
“你前脚安慰人家,他女儿或是能平安归来,后脚就要睡别人的屋子。你让李大爷听了,心里如何作想?”
“是,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了。那我去柴房凑合一夜好了,反正我这人粗糙,哪里都能睡。”
云别尘低着头,双手垂在膝上,向袖子里缩了缩。她瞧见他膝上的衣摆,都微微皱起来,像是被人暗中攥紧了似的。
心里忽然就有点不好受。
“师尊,我也不是……”
“无妨,只是我们前来借宿时,向李大爷假称的是夫妻,若你此刻偏要去别处将就,恐怕他心里要起疑。别的都不要紧,要是被认出我们是海捕文书上的人,却会有些麻烦。”
她讷讷点头,“也对,也对。那我不走就是了。”
她转身去拼桌边那几张椅子,“那我就在屋里睡。师尊别管我了,我马上就好。”
床边的人好半天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极低:“委屈你了。”
听得她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
她终究忍不住,回头温声道:“师尊的身子还没养好,我这个做徒弟的,不能这样不懂事,还来扰你。你安心睡吧,我就在边上,有事你叫我。”
他这才肯听,自己默默地躺下了。
只是黎江雪熄了灯,躺在拼起来的椅子上,却心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