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你身子重,便不要起身了,快坐下吧。”
柳念不疑有他,点头应承道:“侍身失礼,多谢仙长体谅。”
在这一瞬间,黎江雪却动作如电,从袖中飞快拈出一张符纸,手一翻,就贴在了他的胸前。
“仙长?”他错愕道。
符纸上亮起莹莹的光,顷刻间将他全身笼罩在内,一道道灵流,织成一个硕大的金笼,其上流淌着繁复的咒术纹样。
这是一个简单的禁锢法咒,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不过是防备他或者他腹中的鬾,怀着鱼死网破之心,突然伤人而已。
若是面对修为高深些的妖物,这点功夫恐怕不够看的,但对面是一个孤魂野鬼,和一个胎中小鬼,应当绰绰有余了。
“柳郎君,或者说,不管你是谁。”她道,“我们是来帮你的。”
柳念的脸在灵光流转下,时明时暗,目光略微复杂,“仙长,您这是要做什么?还请不要吓唬我一个夫道人家。”
“不必再掩藏了,你不是柳念,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又因何来到傅家,你都不曾作恶,你待原配留下的三个孩子十分慈爱,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你借柳念的身躯复活,终究有违天道,如今腹中怀着的这个孩子,已经化为鬼胎,再怎么样也是生不下来的。强留在这里,会克伤活人,对你自己也没有益处。”
她望着对方的眼睛,“你和腹中孩子,都没有做错什么。让我帮你们吧,我来渡你。”
“渡我?”
“是。”
“仙长要渡我……”柳念的眼睛迷迷蒙蒙的,低声呢喃,神情不似抗拒。
黎江雪深吸一口气,双手已经在身前结印。
渡厄咒是云别尘教给她的,这不是一个很难的法咒,虽然她的修为不深,也能顺利完成。预备开始之前,她还回头悄悄看了他一眼,眉目间有些克制不住的自得。
这是她第一次独当一面呢。
并且,是渡人,不是伤人。
她笑得眉眼弯弯。看吧,云别尘,你徒弟虽然修为弱些,但还是很勤奋好学的,进步也挺快。所以,你往后不用处处挡在我前面,许多时候,可以放手让我去做。
无论是作为弟子,还是女子,我都可以站在你身前。
她不确定这人有没有读出她眼中这么多含义,他只是点点头,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唇角,似乎在给她安心,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她凝神静气,繁复的咒文从唇间念出,飘向被金笼困住的柳念,飘向……
暴起的妖物!
她只觉眼前雪亮电光一闪,有强大的阻力逆着灵流而来,她片刻前灌注进咒文的灵力,如排山倒海,全都重重拍回到她的身上。
她不及反应,喉头一甜,便是一口鲜血。
便在此时,身前衣袂一动,已经有一个身影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和柳念之间。
那一袭白衣如天地间屏障,瞬间将她与妖物的戾气隔开,她急喘了几口气,才觉得眼前不再发黑,但胸口仍然滞闷疼痛,血气激荡,一阵阵地向上涌。
但相比惊慌,她反倒是愤怒更多。
“师尊,你干什么?!”
云别尘牢牢挡在她身前,一步不让。越过他的肩膀,她震惊地看见了柳念此刻的模样。
他怒发冲冠,无风而动,额角与脖颈的青筋根根暴起,脸上竟然爬上了某种黑红色的印记,她不认识,但只觉得狰狞崎岖,一望而可知不祥。他的双眼也一片赤红,其中精光闪动,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
与片刻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他……是什么?”她惊愕道。
云别尘皱着眉,结印与他相抗。他掌心光华明亮,像是能驱散世间一切险恶,但额角滴落的汗水却明白地告诉她,此举绝非易事。
他的声音也断断续续:“是怨灵,我们被他骗过去了。他腹中的鬾只是……只是一个幌子,他是有备而来的。”
面前的柳念终于爆发出一声大笑,“仙长,是您太轻信了。”
他双手指甲暴长,一用力,竟将术法织成的金笼撕开一道裂口,轻轻松松,探身而出。
黎江雪望着他血红的眼睛,不由悚然。
果然是被骗了。
从他们到傅家开始,不,应该说,自从柳念嫁进傅家,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表现得一直温良谦恭,贤惠有加,妻主和公婆都挑不出他的不是,原配留下的三个孩子更是对他亲近。
他伪装得这样好,所以即便在知道他身份成谜,疑是借尸还魂之后,他们依然倾向于认为,他只是一个还阳后想要好好生活的普通人,而并未存害人之心。即便偶然划过一丝疑虑,也很快被他们否定了。
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怨灵的戾气浓重,本该被一眼识破,但他将自己套进了柳念的躯壳,用活人的皮囊掩饰自己,于是在不暴起时,便简直天衣无缝。
一切都是他的计策。
但是,他为什么要辛辛苦苦,隐藏在傅家呢?
假如他想害人,以他的能力,杀几个普通人岂不是易如反掌?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以孕夫之身长久地留下来,却只是给他们增添几分霉运?
黎江雪算不明白这笔账,也来不及去算,她只是一把握住云别尘的手臂,就将他向身后扯。
“师尊,你让开!我不要你护我!”
“不要意气用事。”
“到底是谁在意气用事?”她急得口不择言,“你前几天在阳歇镇受的伤是假的吗?命都不要了是吗?”
云别尘竟然还微微笑了一下,但汗已经顺着额头滴进了睫毛里。
“他心中怨气太强,你扛不住的。”他道,“阿雪,别闹。”
黎江雪气得跺脚,忽地手一扬,低喝一声:“月升。”
命剑应声出现在掌心,光华熠熠,璀璨生光。她一手提剑,一手像是找主心骨一样,握了握颈间那枚金坠子形的法器,便要飞身而上。
“既然师尊不愿站在我身后,那就让我杀了他来得干净!”
“黎江雪!”云别尘一惊,闪身就要拉她,“不可乱来,你杀不了他!”
就在这一瞬间,她却借着他忙乱的当口,一下顶替了他的位置,牢牢拦在他身前。怨灵铺天盖地的怨气,全都被她接住。
靠。
她只在心里骂了一个字,就险些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来。她咬着牙,将涌到喉头的血强咽下去,不得不全神贯注,才不至于被当场击晕过去。
好狠,真的好狠。
她先前还道,又不是头一次与妖物对阵,上回能扛,今天也能,不过就是厉害些,怕什么?但当真与柳念对上时,才发现是大错特错了。
他与崔南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她第一次知道,怨气强烈到某种地步,几乎是可以化为实形的。就像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将人扎穿,每呼吸一下都痛彻肺腑,同时又极冷,如坠冰窟,只觉得从骨子里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