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予布道,抚慰亡灵。世人为其送葬告慰之举动容,感佩于冥神对轮回劫苦的悲悯,便又有了‘留顾神’之名。”
姜恒常定定地注视着阴守安,半晌,才语气轻快道:“那若是我与兄长完成祭祀仪典,我们应当继承哪个名号?”
“谁知道,或许是‘明夷’。”阴守安负手,道,“执灯照世,施道九夷。若不是无极道门的拂雪横空出世,你本应是此世代最夺目耀眼的天之骄子。这点上,你兄长做得很好,他在天殷一统中州后殚精竭虑,稳固江山。天殷有此盛况,他可谓是功不可没。可惜,胤业终究只是肉体凡胎之身。”
姜恒常发出一声轻笑。
说到这,阴守安板着脸,道:“姜恒常,老夫知道你不愿与胤业共享寿数,更不愿与他半分江山。但事关我族千年基业,你不可任性令我族筹谋功亏一篑。吾王既然已经赦免了你,日后姜家自会为吾王另寻魂躯。此次恒久永乐大典后,你与胤业的命契就此终结,你不必再将仅有血肉之躯的凡人视作命门软肋。你自由了。”
“自由啊。”姜恒常食指摩挲着下巴,语气玩味,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起来确实不错。但好歹兄妹一场,我还是不忍心他沦为人俑的。”
“除非吾王神降,否则他与寻常无异。”阴守安语气冷淡,“能为吾王铸造魂身,这是姜家后嗣的荣幸。胤业从此也不必困囿京城,他能像你一样,以修士的通天伟力行走人世,再不会受缠绵病榻之苦。你应当为胤业感到高兴。”
谈话的间隙中,阴守安与姜恒常已经步入了阴荒大殿的内室。与外殿相比,这里显然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许是为了照顾病人,殿中不再是单调的蒲团以及茶几,而是摆放上了舒适柔软的床榻、纱帘、香炉。清苦的药香在室内氤氲,隔着朦胧的纱帘,姜恒常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人影。
恒久永乐大典之前,姜恒常提出要最后见一眼自己的兄长。如她所说的那般,好歹兄妹一场,总该临行话别。
“去吧。”阴守安语气平静,他并不担心姜恒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什么把戏。
姜恒常与姜胤业同胞双生,但姜胤业因先天不足,自幼缠绵病榻。他虽勤勉好学,城府颇深,但终究还是被孱弱的凡胎拖累。从小到大,姜胤业这条命几乎都是靠双生系命珠吊着的。也正是因此,姜恒常从小便被不断鞭策,几乎没有停下来喘息的余地。她必须不断变强,不断提高修为,才能将自身寿数分予兄长。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这对双生兄妹间的关系向来不睦。阴守安看人的眼光毒辣,他知道姜恒常修行的是王者之道,而为王者,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
生在帝王世家,又哪有那么多手足亲情可言?
已经白发苍苍的姜恒常走上前,轻轻撩起床帐。床榻上,面容惨白、与姜恒常足有七八分相似的青年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姜家人眉目俊雅,姜恒常本身的样貌便倾向飒爽英气。她左眼眼角有一颗泪痣,而躺在床榻上的青年右眼眼角有一颗泪痣。仿佛老天爷都希望世人能一眼看出来,这两人是一对双生子。
青年在药香中沉沉睡去,呼吸时缓时重。姜恒常对兄长的呼吸并不陌生,幼年时,她路还不怎么会走,便会时常匍匐在榻上,将耳朵贴在兄长的心口。她听着他的心跳,嗅着他的吐息。无数个夜里,姜恒常都疑心那微弱的心跳会突然停止,这个与自己命魂相系的人会突然死去。
姜恒常在床沿坐下,垂首时灰白的鬓发垂至胸前。苍老让她锋芒逼人的锐利淡去了几许,眼角的泪痣在已经褶皱斑驳的面容上也变得不再起眼。她没有多少惊扰病人好眠的心理包袱,爽快地伸手拍了拍兄长的脸,将人晃悠了两下:“喂喂,哥,醒醒。”
许是青年对视线较为敏感,亦或是他本就难得好眠。姜恒常没晃两下,青年便悠悠转醒。
与眼中常含笑意、明丽飒爽的姜恒常不同,姜胤业睁开双眸时,仿佛天上的星子坠入了他的眼底。他眉眼萦绕着疲惫以及虚弱,惨白如纸的面容更挤不出丝毫的血色。但在看见老态龙钟的姜恒常时,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难以想象一个缠绵病榻的病患、一位身居高位的君王,此时笑起来却比春风更加温暖。
“你来啦?”姜胤业问道。
“对,我来了。”姜恒常答道。
双生子的默契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姜胤业没有问姜恒常为何衰老成这般模样,姜恒常也没有问他是否知道自己将要被制成人俑。
“扶我起来。”姜胤业抬手,置于胞妹的掌心之中。他艰难地从床榻上坐起,撩起纱帘,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阴大长老。
“劳您费心了,长老。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永乐大典了。”
第329章
姜胤业患有先天不足之症,医师曾断言他活不过成年。
与胞妹姜恒常缔结的命契,硬生生将姜胤业的寿命延长了百余年。然而,寿数的延长不代表着身体状况的好转,姜胤业始终病痛缠身,汤药不断。不凑巧的是,这对兄妹降生在中洲战火平息后的百废待兴的时代。偌大的天殷在经年战乱下千疮百孔,放眼望去可谓是满目疮痍。
打下了国土并不意味着真正拥有这片国土,后续的治理与维系都需要统治者煞费苦心。这数十年间,姜胤业勤勉不辍,姜恒常代天子巡游。兄妹两人花费了数十年的时光,才勉强将支离破碎的国土拧和在一起,也让依靠战争夺下的“中州雄主”名号成为了众人心中的“中洲共主”。这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苦心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江山的君王却偶然发现,在姜家一众长老的眼中,整个姜家、乃至偌大的天殷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百岁铸一魂身,天殷立世至今,恰好已经四百年整。”姜胤业在姜恒常的搀扶下坐直起身,一件素色的单衣披在他瘦削的肩膀上,竟有病骨难支之感,“大长老,这四百年间,天殷皇室代代勤勉,朝臣上下一心。不断朝外扩张版图,不断对外发动征战,不断整合已有的国土。即便明眼人都能看出,天殷治世的国力已登临顶峰,能容纳的国土也已趋近饱和。但您依旧告诉我等后辈,这是为了救济苍生,是为了再现昔日辉煌,是为了将受苦受难的平民百姓从乱世中解放——”
这冠冕堂皇的话语让说话的人忍不住想笑,于是他笑呛了几声,止不住地轻咳。
网?阯?发?布?y?e?ì???ù???ē?n????????5?.??????
“我们曾对此深信不疑,哪怕面对足以摧毁一切的兽潮天灾,我们也不曾畏怖胆怯。但,如果天殷真的像您所说的那般肩负着救世的使命,如果姜家真的能像预言一样再次成为人族共主……那,面对逐渐固步自封、
日渐衰弱的国情,您为何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