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自然随它沤在泥里,可盈盈是金玉雕成的芙蕖。”
晏绪礼忽然托起尚盈盈后颈,在风雪咆哮的间隙里抵住她额头,尾音消失在彼此交错的呼吸间:
“得仔细供在暖阁里,养在锦绣堆儿里才成……”
五脏六腑像被温水浸透的丝帛,一寸寸软下去,熨烫开细密褶皱。
泪珠子在眼底不住打转儿,尚盈盈急忙咬住唇肉,暗恼皇帝坏得很,又惹她哭。
可这份刚从阎王殿前夺回的温存尚未焐热,林外便蓦地响起一阵急促蹄声,生生踏碎雪夜岑寂。
“嗒嗒——嗒嗒——”
马蹄卷着碎雪逼近,每一声都似重锤砸在人心尖上。尚盈盈身子一颤,方才的惊惶霎时回涌,下意识便要探头。
“别动。”
晏绪礼臂膀骤然收紧,墨狐大氅将她兜头裹住。自己却昂首凝眸,目光刺破如鹰隼般雪幕,循着那声
响来处,眯眼望去。
片刻后,晏绪礼紧绷的下颌微松,掌心抚过尚盈盈鬓发,轻声道:
“是靖之。”
嗓音混着胸膛震动传来,沉稳如磐石,压住尚盈盈所有不安。
尚盈盈悬着的心这才“噗通”落回腔子里,像只惊弓的雀儿,从他大氅里怯生生探出半张脸。
远处雪地里,一骑如离弦之箭破风而来。马上之人猿臂蜂腰,待驰到近处,果然是顾小王爷。只是那身惯常的风流气派早已尽散,锦袍上尽是雪水泥点子。
一眼瞧见石砬子后头站起的皇帝,顾绥面上掠过惊喜与后怕,连忙猛勒缰绳。
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刨着蹄子停在数丈开外。
顾绥翻身下马,踉跄几步奔至近前,也顾不得掸落肩头积雪,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嗓音都透着惶急:
“臣救驾来迟,还望万岁爷恕罪!”
晏绪礼先扶尚盈盈站稳当,又将她貂裘系带重新挽了个结,这才转过身,俯身虚托顾绥手肘:
“靖之何罪之有?快起来。”
“谢万岁爷!”
话音未落,后方蹄声如雷,十数骑破雪而来。火把亮光撕开暗夜,照得雪粒子如金屑纷飞。
尚盈盈倏地睁大了眼,只见那队人马最前头,竟是一袭大红羽缎斗篷的女子。
风掀起兜帽一角,露出顾令漪明丽鲜活的面容。
红斗篷猎猎翻飞,似雪地里窜起的火苗,生生灼透这白茫茫天地。
正当尚盈盈怔忡之际,晏绪礼眸光幽邃,已与顾绥交换过眼神。
君臣默契,尽在不言中。
顾绥顿觉后颈发凉,忙上前低声禀道:
“万岁爷放心,康王营帐那边,臣已派得力之人暗中把守。只是万岁爷眼下……”
目光扫过皇帝衣袖上暗沉血迹,顾绥不知他伤势如何,岂敢拿定主意?
晏绪礼只摆手示意无妨,正欲开口,忽瞥见身侧的尚盈盈,到嘴边的军令生生顿住。
这迟疑不过弹指,却被顾令漪敏锐捕捉。
顾令漪踩着积雪近前,利落行礼道:“此地风寒雪冷,请万岁爷允准,让嫔妾护送宜婕妤先回暖帐。”
说着,顾令漪已伸出手去,使力稳稳扶住尚盈盈,将藏在暖兜里的手炉塞进她掌心。
手炉中炭将烧尽,触手只剩些余温,却足以烫得尚盈盈指尖儿发痒。
晏绪礼沉默片刻,终是轻叹颔首。他都不敢正眼看尚盈盈,不然怕是舍不得。
小心护送尚盈盈到马匹前,晏绪礼亲自抱她上马,声音温柔又愧疚:
“乖,先同顾嫔回去,在帐篷里等朕。”
尚盈盈抿紧唇瓣,什么都没说,只重重点头,狠心勒转马首,随扈从们远去。
待尚盈盈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晏绪礼周身气势骤变。哪还有半分柔情缱绻、低声哄人的模样儿?
皇帝眼神狠戾森寒,宛如杀神在世。
再不必掩藏骨子里的凛冽杀伐,晏绪礼扎紧衣袖,断然喝令: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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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尚盈盈强按下心头翻涌的忧惧,从晏绪礼身上分开心神。
尚盈盈侧过头,看向身侧神情警惕的顾令漪,轻声道了一句:
“多谢县主。”
顾令漪执缰的手顿时一滞,同样偏头看向尚盈盈。
见尚盈盈朝自己弯眼一笑,顾令漪戒备的眸光也不禁软和下来,唇角微挑:
“举手之劳,宜妹妹客气。”
待重新目视前方时,顾令漪脖颈线条已放松许多,显然心中愉悦:
“比起‘娘娘’,我倒的确更听得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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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的梆子穿透风雪,康王帐前的火把早已熄灭,只余烧焦烟灰,混着血腥气在朔风中扭曲消散。
尚盈盈不顾危险,定要守在行营大帐里,苦等晏绪礼凯旋。
帐外铁甲碰撞声时远时近,尚盈盈坐立难安,指尖死死绞着被雪水浸透的貂裘,每一次响动都叫她脊背绷紧。
值夜的铜漏刻凝了冰,水滴声愈来愈缓。
忽然帐外传来战马嘶鸣,尚盈盈赶忙撂下貂裘,单衣扑到毡门前。
先见得几个侍卫在雪地里拖运箭囊,牛皮箭袋刮过冻土,发出闷闷的动静。
尚盈盈攥着帘子踮脚张望,终于自影影绰绰中,望见眉睫凝霜的晏绪礼。
“万岁爷!”
尚盈盈哪儿还忍得住,当即提起裙裾奔出帐门,绣鞋陷进半尺深的雪窝里,也浑然不觉。
晏绪礼正攒眉与顾绥商议,闻声急忙抬眼,便见一抹丁香色身影,跌跌撞撞朝自己扑来。
当即抬手止住话头,晏绪礼呼吸顿促,玄狐大氅在雪地里旋出墨浪,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
“又胡闹!”晏绪礼状似凶狠地呵斥,实则将尚盈盈护进怀里时,比捧个琉璃珠子还小心。
怕碰着晏绪礼伤处,尚盈盈倔强地从他怀里逃开,却又像个小雀似的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帝妃滚卷在一处往帐里走,嘴里却都不饶人,急切地互相数落,委实是关心则乱。
顾绥瞧着二人背影,不由轻笑出声,而后连忙抬指,蹭了蹭鼻尖落雪。
至于笑声有没有被北风卷走,都不甚打紧,横竖万岁爷此刻眼里,只剩下宜婕妤一个。
瞧见前头垂落的帐帘,顾绥猜着皇帝是不会再出来露面,不由深深呵出一口白气,须臾间便凝作冰霜。
摘下冷湿的麂皮手套,顾绥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转身往自家营帐走去,忖摸着快同媳妇报个平安信儿。
兴许她早已备下滚烫姜汤,也正翘首盼望夫君归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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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惊魂过后,晏绪礼立马着人去查,终是从马倌嘴里撬出实话。果是康王指使人将醉马草研成细末,混在御厩苜蓿料里,又命心腹提着马尿,专往那黑桦林子深处泼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