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夸得委婉又动听,尚盈盈伏在晏绪礼怀中轻哼两声,却又忍不住唧哝道:
“那可不成。”
声音闷在晏绪礼衣料里,别扭地不许他说晦气话儿。
在她心里,万岁爷就是那天上最亮的日头,任谁也别想夺了这份光芒去。
被尚盈盈这认真劲儿逗乐,晏绪礼轻挑起她身后一缕青丝,绕在指尖转圈儿:
“好,朕不说了。”
“那今儿个身上还难受吗?去赴宴都同谁一处顽了?可还尽兴?”
尚盈盈顿时眼眸晶亮,同晏绪礼敞开话匣子:“今儿亭子里委实热闹,顾嫔娘娘射粉团得了头彩呢。”
“嫔妾不会射箭,便只坐在旁边吃角黍,甜丝丝的松仁栗子馅儿,江米也糯得很,回头嫔妾裹几个给您尝尝。”
“后来慧嫔娘娘又命人取了樱桃酒……”
话未说完,就觉腰间一紧,原是晏绪礼手臂突然收力。尚盈盈这才后知后觉地抬眸,正对上皇帝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那目光似笑非笑,却叫她后颈一凉。
尚盈盈连忙伸指比划一下,急急辩解:“就这么一小口!嫔妾只是尝尝味儿。”
这小酒缸子说的话,晏绪礼显然不信,轻嗤一声:
“你就可劲儿折腾吧。”
指腹在尚盈盈腰窝处不轻不重地一按,晏绪礼声音低沉,没好气儿地威胁道:
“明儿个再闹肚子疼,朕才不管你,也不帮你揉了。”
知晓皇帝是关心她身子,尚盈盈不禁讪讪一笑,讨好地往他怀里
缩了缩。
尚盈盈眸子一转,像是想起什么趣事儿,赶忙雀跃着绕开话话茬儿:
“可惜您今儿没瞧见,顾嫔娘娘射箭的时候儿,当真是英姿飒爽。她还应允嫔妾,说等改日得闲,便也教教嫔妾呢。”
听得这话,晏绪礼眸光沉沉地落下来,语气里那点儿温存淡去不少:
“怎么着?放着朕这现成的师傅不要,倒要去寻旁人?”
“莫不是觉得,朕的骑射功夫比不上她?”晏绪礼不紧不慢地说道,暗自较起劲儿来。
尚盈盈闻言一愣,心里暗叫不好,这醋坛子一翻,怕是要酸倒牙。
尚盈盈啼笑皆非,忙不迭地摇首,想法子开脱道:
“嫔妾哪里是那个意思?”
“您的骑射功夫,自是无人能及。”
尚盈盈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先是一通奉承稳住晏绪礼。
“只是……”
尚盈盈拿眼偷偷觑晏绪礼神色,见他面色稍霁,才继续小声儿解释:
“您国事操劳,日理万机,嫔妾怎敢拿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去叨扰您呢?”
“学射箭不过是女儿家的一时兴起,哪能真占了您的工夫。”
听尚盈盈这般急急分说,晏绪礼心里十分受用,鼻腔里却轻轻一哼,忽然含住她指尖轻咬,惊得她小声嘤咛。
“旁的事儿兴许是烦,可陪着盈盈顽,朕什么时候儿嫌过?”
晏绪礼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点儿咬耳朵似的亲昵:
“朕巴不得日日都能得你这点儿‘叨扰’呢。”
尚盈盈正晕乎乎沉醉在这柔情里,忽听晏绪礼话锋一转:
“说起顾家……朕倒是想起另一桩事儿。”
晏绪礼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锁住尚盈盈的脸,不错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靖之八月初二成婚,新妇是母妃的娘家侄女,静安县主。”
骤然听闻此事,尚盈盈果然微微怔忡,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些错愕。
顾小王爷要成婚了?
尚盈盈眨了眨眼,从方才旖旎中回过神来,细细一琢磨。怪道呢,近来似乎许久没在宫里头碰见小王爷,敢情是忙着筹备婚事去了。
那点儿惊讶很快便化作由衷笑意,尚盈盈眉眼弯弯,透着纯然的欢喜,没有半分勉强或失落:
“这是喜事儿呀!”
小王爷能点头应下,想来必是称心如意的。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见尚盈盈神色坦荡,喜悦不似作伪,晏绪礼心头熨帖,却又故意试探道:
“那时王府里摆喜酒,盈盈想不想过去凑个热闹?”
尚盈盈听罢这话,立马斜眼去瞅晏绪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顶顶好笑的趣话儿。
尚盈盈干脆伸出双臂,耍赖似的圈住晏绪礼的脖颈,下巴颏儿亲昵地搁在他肩窝处,笑得花枝乱颤:
“我的万岁爷,您又寻思什么呢?”
手指向上捧住晏绪礼的脸,尚盈盈同他眼对眼,鼻尖对鼻尖:
“您还不信嫔妾么?嫔妾跟小王爷……”
“就像御膳房的糖醋鱼和佛跳墙,”尚盈盈红唇轻启,趁晏绪礼愣神,突然亲在他唇上,“压根儿不是一锅里的菜!”
“小王爷也只是一时新鲜罢了,对嫔妾不过是三分存着好奇,七分瞧个热闹。”
尚盈盈笑着后仰身子,躲开晏绪礼追跟上来的啄吻,索性把话儿说个明白:
“嫔妾心里门儿清,从没当过真,也从没动过旁的心思。”
听得尚盈盈这通剖白,又带着点儿胡搅蛮缠,晏绪礼早被逗得没了脾气,正要捏她脸蛋儿,又听她叽叽喳喳:
“再说了,您信不信,这世上当真有那没来由的缘分?”
不等晏绪礼发问,尚盈盈便自顾自地说道:
“就说顾嫔娘娘,嫔妾对她真真儿是一见如故,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投缘得很。”
尚盈盈都没说过和他投缘,倒是去外头见一个喜欢一个。
晏绪礼危险地眯起眼,屈指敲她脑门儿,佯作不满地哼道:
“可得了吧你,甭跟谁都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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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几日,尚盈盈只窝在流萤小筑里不出门。倒也不是身子多不爽利,不过是姑娘家那点儿不便罢了。
将养几日,等身子骨儿彻底松快利索,尚盈盈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前几日得知秋后要去北山行围,尚盈盈早就心尖儿发痒。再加上万岁爷亲口应承要教她,这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这日估摸晏绪礼朝政之事将罢,尚盈盈忙催着巧菱替她梳妆打扮,拢起鹅黄玉兰披帛,破天荒地去快雪时晴斋等着。
想着定要拿出十二分诚意,做个谦虚上进的乖徒弟,巴巴儿地等着师傅大驾光临。
可快雪时晴斋里静悄悄的,只闻窗外几声清脆鸟鸣。尚盈盈起初还正襟危坐,心里默念着一会儿见了万岁爷该如何请安,如何央告学箭。
可等着等着,昨儿夜里被皇帝折腾得晚,这会儿暖意融融,倦意便如潮水般涌上来。
尚盈盈眼皮子越来越沉,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抵不住周公盛情相邀,索性挨着窗边那张铺着软褥的湘妃竹榻,打起盹儿来。
这一迷糊,竟是沉沉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