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前几次一样放弃然后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见他抬头牵起嘴角朝自己笑了笑,语气和眼神都无限温柔:“我送你去医院吧,好不好?”
“你要算我旷班也行,”见季与淮抿唇不语,汤珈树接着说:“怎么样都可以,但你这高烧不能耽误了,再不去医院会烧傻的。”
“汤珈树,公司开高薪招你进来,不是让你当司机兼保姆的。”
“工作做不完我会加班补上,你别犟了成么?自己都难受成什么样了。”
汤珈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嫌弃我,那就把我当成是郑时熠好了,或者随便别的谁。”
季与淮揶揄:“至于么,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
面对无情的奚落,汤珈树并未反驳,大有因为你是病人所以我不跟你计较的平和心态。
其实他们俩都属于脾气倔的那一类,十年前是季与淮肯迁就他,十年后位置对调,汤珈树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多委曲求全,终究是他欠季与淮的,汤家欠季家的,这笔账无论如何都还不清。
办公室门这时被人刷地从外推开,郑时熠大步流星走进来,看清季与淮旁边站的是谁,脚步微顿,笑着调侃:“哟,小汤也在,聊什么呢你们?”
季与淮转头看向他:“你来得正好,陪我去趟医院。”
郑时熠视线在对面俩人身上逡巡一个来回,秒懂道:“我没空啊,下午跟人有约了,推不掉,你让小汤陪你去呗。小汤,你下午有空吗?”
“有的。”
郑时熠拊掌笑道:“你看看,就给人小汤一个拍领导马屁的机会嘛。”言罢装作突然有急事的样子掉头就走。
“哦对了,”到门口他又折返回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个什么物件,搁在季与淮办公桌上。
“喏,嗓子不舒服就多吃点这个,润肺又暖心,是吧,小汤?”
郑时熠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两包汤珈树“失而复得”的龙角散。
到医院挂了急诊,诊室外的走廊人满为患,汤珈树特地准备好了口罩给季与淮让他戴上,防止交叉感染。
“你的呢?”季与淮接过来,看着两手空空的汤珈树道。
“我兜里就这一个,你是病人,免疫力差,要格外注意。”
季与淮不带情绪地睨过来一眼,想怼一句你当自己百毒不侵么,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触,汤珈树冲他毫无保留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和颊边清浅的酒涡。
季与淮收回目光,顺带收回的还有到了嘴边的讥讽。
最后诊断出来是流感,还有轻微的肺部感染,鉴于季与淮持续高烧不退,医生让他留院输液,却被对方一口否决。
“我没时间输液,您给开点药吧。”
医生严肃地一推眼镜,刚要开口教育这位不把身体当回事的年轻患者,就听旁边那个陪诊的小伙子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季与淮面色不虞地看向汤珈树,后者直接不跟其对视,越过他对医生道:“我们留下来输液,您帮忙开单子吧,我去交钱拿药。”
出了诊室,汤珈树让季与淮先在走廊长椅上坐着等,他去交钱取药,病患多,到处都要排队,他怕季与淮等着急,更怕自己一个没盯住让人给跑了。
好在季与淮信守承诺,他的担忧并未发生。
护士过来给扎上针,交待了注意事项,让他们去输液室等。
三瓶点滴,一下午时间就都耗在这儿了,汤珈树跑上跑下地忙活一通,这会儿有点饥肠辘辘,想起来季与淮午饭应该也没吃,就问他:“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没胃口。”季与淮又开始赶人:“你回去上班吧,不用在这儿守着。”
“我走了谁帮你盯着点滴,万一你待会儿睡着了怎么办?”
“放心,有护士在。”
“护士照顾不了那么多病人。”
“那我就自己盯着,不用你。”
汤珈树深呼吸一口气,态度强硬道:“大不了你算我旷工好了,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两人无声僵持几秒,季与淮别开脸去,阖上眼假寐不再看他。
汤珈树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季与淮不搭理他,他就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干,期间帮一位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助缴费机的大姐挂号缴费,去护士站那里刷脸借来一条毛毯,又讨了杯温开水。
许是他走来走去的衣带风扰了季与淮清梦,掀开眼皮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
“我吵到你了?”
扰人者反倒很自觉,还把战利品拿给他看,“喏,我刚去借了条毯子,这边空调不行,盖腿上暖和点,我看你嘴唇有些干,喝口水吧。”
季与淮接过水喝了两口,闭上眼睛继续装睡,汤珈树在他身边安静地坐了下来。
三瓶点滴输完,出了急诊部大楼,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汤珈树乘着夜色开车送季与淮回家,他也终于能借这个机会知道对方的确切住址。
是个高档小区,季与淮住C栋,从外面看有一整排的玻璃露台,正对着S城最为繁华的江景,几年前汤珈树决心买房的时候斗胆查过这一带的屋价,得出自己的确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结论。
他知道现如今的季与淮是很有钱,没想到居然有钱到这种地步,分明已经跨越了阶层。
因为明白这一切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后天努力所得,才令他更加自惭形秽。
电梯入户,房子的装修风格很季与淮,全屋定制,放眼看去只有黑白灰三种色调,他好像喜欢把客厅当成书房用,原本该是电视柜的地方打成书柜,放了一整面墙的书,对面盘踞着一排黑色真皮沙发,沙发前的地毯上也堆着一摞书,还有文件之类的。
墙角落地台灯旁的高几上放了只投影仪,汤珈树猜测他会不会邀请恋人来家里做客,然后两个人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的场景,想着想着把自己给想难受了。
还没来得及把客厅参观完,就听季与淮操着极度冷淡的口吻对自己道:“谢谢,这一下午麻烦了,家里没什么可以招待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汤珈树一颗心陡地又凉了几分,季与淮撂下这句径直往卧室走,他也不敢再跟,只看着对方背影说:“你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吗?”
季与淮脚步顿住,过了有两三秒,才转过身来,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汤珈树,你我都清楚,很多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再怎么努力想要回到十年前,都是痴心妄想。”
汤珈树没料到他会一上来就图穷匕见,而自己压根没有做好准备,就被当胸捅了个对穿。
人在措手不及的时候,很容易大脑短路变得词穷。
“我只是,”他苍白地解释:“只是想弥补曾经的过错。”
“我不需要。”
但是我很需要。
汤珈树在心里几近绝望地呼喊,我需要赎罪,需要解脱,需要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