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陪温敬恺去纽交所挂过牌,当然也随老板在深夜里写过代码。这么多年走过来他自诩经历过大风大浪不会再轻易为小事变脸色,不过半月前温总嘱咐他将法务叫来的时候他还是暗自懵然忖度了一瞬。
好在他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即刻转身出去致电赵女士。法律这种服务行业秉承顾客至上的理念存续至今,赵思雯与自家老板亦是多年好友,亲上加亲的关系使得她知道许多温总的过往,而在何助理讲完话的下一秒,他听到对面人说了一句“你温总动作够快啊”。
彼时他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而两周后的今天他终于顿悟,因为他发现老板贸贸然结婚似乎并非头脑发热的轻率举动,亦非他最先猜测的商业联姻——今天老板来上班,脸上的神色比他想象的要更幸福一些。
当天下午公司有个紧急会议要开,温敬恺两点钟准时从办公室出来,衣冠整洁神色冷淡应付一场恶战。
未终一个月后有重要新品发布,他们在行业内口碑不错,许多媒体公司乐意让温总登上版面头条,公关部也多次建议温敬恺打造个人品牌,尽可能多的抽出时间参加午餐会或晚宴之类的应酬场合。之前温敬恺虽不大情愿但好在多多少少会出席,近月以来倒是彻底放弃。
公关部经理坦言人情需得维持,为这项新品公司投入九位数,营销砸下去的钱温敬恺一场晚宴就能捞回来,又何乐而不为。
温敬恺靠坐在椅子上,闻言不咸不淡地转着钢笔。一旁的何助理看看老板变得没那么幸福的脸色,再扫视在座一群精英,低下头不站队。
良久,温敬恺突然讲话:“我会委托赵律查一下我与太太签署的婚前协议上是否有关于应酬的条款,建议我收到了,这半月辛苦大家。”
全会议厅的人都愣住,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高坐台上的人在说什么。而温敬恺继续讲:“我与太太是利益共同体,牵一发而动未终是我未曾考虑到的,消息拖到今日才知会各位实在抱歉,今晚与传媒总裁那边的晚餐我会去。”
公关部经理立刻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捏着汗讲:“知道了温总,下次遇到结婚这种事情麻烦尽早...”
温敬恺往门外走,一边委托何助理查询江书久今日课表一边打断她:“不会有下次了。”
所以其实温总是周幽王,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逗褒姒笑,温总浪费千金只为免太太忧。
第4章
江书久今日有一节晚课,这门通识选修课面向全校学生,主要讲一些基本的经济法。她大学时在本导手底下听过这门课程,自己切切实实学过的东西讲起来还算顺利。
但由于是晚间,加上选课受众太广,底下的学生大多把这认为是水课,该干嘛的干嘛,认真听讲的没几个。
江书久作为年轻教师属实有点挫败,因此课讲到最后实在疲累,索性提前五分钟给同学们下了课。
温敬恺的电话是与楼道的下课铃声一起来的,她背过身去面对着墨绿黑板,眼看着投影幕布缓缓升起,等到黑边严丝合缝地扣上,才滑动屏幕接听。
令她未曾预料到的是讲话人并非温敬恺,听声音像是他助理:“太太,温总现在有点喝醉了,没办法载您下班,可以拜托您来接他一趟与他一起回家吗?”
照理说接醉酒丈夫归家是江书久分内之事,但她闻言还是皱了皱眉,像在未终科技顶层办公室签文件那天一样丝毫没体察夫妻情谊,直截了当地对着何助理讲:“温敬恺才三十岁就已经无法自理了吗?况且有你和轮班倒的司机在应酬场合陪伴,好端端找我干什么?”
江书久忽然冒上心头的气性是不带任何恶意的,她只是觉得自己无辜。夫妻共同体的意识没有被养成,所以哪怕昨夜才负交流,今日下床后她也可以与温敬恺做到各走各路互不打扰。
但她到底不够勇敢,最后一句“温敬恺记不记得早晨是他送我来上班所以我压根没开车”的刻意盘问被压在喉咙,她知道讲出来就势必会使三人都陷入两难境地。
这次电话那边停顿了很久,江书久将手机扔上讲台,把自己的资料收好后挎上书包,另一只手再次拾起手机,没好气地说:“地址发过来,我打车去接。”
走出教室时,她收起嫌怪表情朝从楼梯间上来的同学笑了一下,转过弯脸色就变回了方才的模样,对着听筒吐槽道:“你老板也真是的,早说今晚有应酬呀,这样我就不会答应搭他的车来上班了。”
“那我不就白白错过一个早安吻了,温太太,这桩交易可不划算。”
是温敬恺的声音。
江书久讶然,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平白觉得好笑:“温敬恺,我们不用玩这种无聊把戏吧,难为你的成年人助理愿意配合你。”
温敬恺摁下车窗,动作要比往常更惫懒一些,他手肘撑在车窗上,好让江书久听到教学楼闭楼提示的音乐,而他就在舒伯特的曲声中慢悠悠道:“真的有点醉了,我不会骗你。不过多亏你今天这节晚课让我有理由早早离席,传媒公司的老总也是已婚,他不用接太太但我总要准时准点迎接我爱人下晚班。”
江书久心头有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滑过,她在想温敬恺说这话时侯的眼睛,是否真真盛放一些温柔感情。
他惯会说漂亮话,可某些无微不至其实是一种微妙的暴力,仿佛在时时刻刻提醒江书久——她与丈夫的情感基础几乎为零,只能靠婚后具象的体贴来牵拖。
察觉到对面没有回话,温敬恺估摸她快要下来,便提醒她道:“你是在明理楼吧?车子在打双闪。”
江书久说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温敬恺询问副驾的何识车内酒味还重否,得到否定回答后彻底松懒下来,只顾安静等待。
他喝了点酒,整个人也放松许多,许是因为回到过分熟悉的环境,他微微眯起眼睛,视线落在远处从楼内出来的小小身影上,居然跟何识搭起了话——
“她是脾气好大一个女孩,愤怒从不遮掩,刚才讲话有没有伤到你?”
何识说太太有脾气是好事情,但心里却尴尬地想自己该把这句话反弹给老板——“她刚才讲话有没有伤到你?”
温敬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那倒是。”
如果说他的青春规整而无趣,那江书久就是燥热夏天的代言人,从五岁到现在她都一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放肆挥霍多余精力,乐于做各种古怪的事情。
比如他曾见过十七岁的江书久逃掉高三寸时寸金的晚自习跑来A大,只为在理想院校图书馆门前的草坪上找一株蒲公英然后吹掉,再比如今早起床他看到浴室的镜子上有一枚用口红画的浅浅的曲奇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