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了悬济堂时,他已经能够熟练地找见那条巷子,再不会迷路了。
偶尔一次撞见上门求医之人问路,不免回想起来自己头一次迷路却无处求助的场景,再看眼前人轻易便从个孩童口中得到了答案,范愚自然感到了一丝遗憾。
天气渐冷,不知不觉间,又一次到了冬日。
范愚的身体已经调理好了许多,但江南的冬天,便是完全健康之人,其实也不大扛得住。
寒意刺骨,衣裳裹得再厚,也会有丝湿冷的感觉从脚下一直窜上来。
不过相比起幼时,哪怕手脚照旧偏凉,对范愚而言,近来的冬天也确实好过了不少。
身体状况好转是一个原因,小有积蓄之后舍得挥霍了也占了些因素。
平日吃住都在府学,不算多的开销里,一大笔支出便是被冬衣占了去。
厚实却不算笨拙的冬衣,配上足够将寒意遮挡在外的斗篷,再捧上个小巧的手炉,若是无视时不时原地跺脚的动作,如今的范愚瞧上去已经活脱脱像个同白洛一般的富家小公子了。
曾经不喜欢难捱的冬日,境况逐渐好转之后,范愚却对雪生出来点向往。
古人诗词中写过的场景,在江南一点不算常见。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旬假,范愚裹紧了身上的被褥,还打算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赖上一会儿,却被难得早起的祝赫给喊了起来。
惊讶于友人的兴奋,取了厚实的衣裳胡乱裹上身,范愚便被拽到了窗旁。
于是自己也跟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在他不算长的人生里,还是头一回见到满目银装素裹的场景,窗外的世界被雪覆盖,而同样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同窗,早已经不顾形象冲出了各自的屋门。
等到范愚换好衣裳走出门,屋外的热闹已然停了下来,同窗们皆带着兴奋,离了府学。
也正因此,范愚才能够听见踩雪的声音。
轻微,却比曾在系统空间里欣赏过的琴曲更加动人。
雪还未停,晶莹的雪花被风一吹,打着旋儿落在范愚伸出的手中。
这会儿他倒是不觉得寒风刺骨了,注意力尽数被手中精致的存在给吸引了去。
长久的向往之后,亲眼瞧见以往只能靠着诗句来想象的场景,给范愚带来了十足的兴奋,于是连伞也不打,便出了门。
得亏身上的斗篷能够遮挡风雪,否则等着范愚的,便该是又一碗口味新奇的药了。
还刚到巷子口,范愚身上长及脚踝的斗篷便被个孩童给轻轻拽了拽。
小孩仰着头望范愚,伸手指了指巷子最深处的悬济堂,稚气的声音里带着担忧:“好看哥哥是得病了嘛?”
确实好看,脸色却被一路走来的寒风吹得有些苍白,也难怪被误会成是得了病来求诊。
“叶家哥哥可厉害了,一定能治好你!”见范愚没回应,小孩抓着斗篷的手紧了紧,就要带着他往悬济堂走。
只是才说了两句,话题就跑偏了:“叶家哥哥比好看哥哥还要好看些。”
这句是自言自语,还特意放轻了声音。
第63章
小孩口中更好看些的叶家哥哥亲手打开了悬济堂的院门。
瞧见范愚这身打扮时, 叶质安的眼中不由露出来点惊艳。
被寒风吹得有些苍白的脸埋在斗篷那圈雪白柔软的毛领之间,越发显得俊俏起来。
只是乌黑的发上沾了几片还未融开的雪,仔细一瞧, 还能从发梢上看出来湿意,显然是雪化开后的结果。
于是还未说出口的夸赞被吞咽了下去,转而换作了轻斥:“雪天出门,怎的连把伞都未带,斗篷也被穿作了个摆设。”
说话间, 还抬起手将斗篷后边的帽子给掀起来, 扣上了眼前俊秀小郎君的头。
语气带着担忧, 于是动作也算不上轻柔, 一不小心, 帽沿便刚巧遮住了范愚的视线。
到了巷子口上才刚将帽子摘下的范愚,眼前顿时陷入了黑暗。
一边抬起手试图摘下帽子, 一边带着点轻微的抱怨解释道:“才摘下的, 发梢湿了只是因为太长了些,斗篷没能完全遮住。”
只是这解释避开了没带伞的事儿。
视线得到解放之后范愚便仰起头来, 对着叶质安露出来个有些讨好意味的笑。
动作粗暴地戴上帽子的结果, 便是原本整齐的发丝被弄得凌乱起来。
趁着范愚忙于整理头发, 小孩也跟着仰起来头, 还走上前伸手去拽了拽叶质安的衣角:“叶家哥哥,你一定要治好好看哥哥!”
还混着点口水音的话听上去含混不清, 叶质安倒像是已经习惯了,并不像范愚一样辨认得有点吃力。
听了这话之后,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范愚,确认这人只是被风吹得脸色苍白之后,他才蹲下来身, 把自己的视线同小孩放到了同一高度上。
然后认认真真地承诺道:“会治好他的。”
话不长,但成功让小孩放下心来。
憨态可掬地抬手拍了拍胸口,然后长抒了一口气,同他口中的好看哥哥打了招呼,才转过身哒哒跑着回家。
而范愚也终于打理顺了自己的头发,笑着同小孩道别,顺便对于两人的熟悉产生了点疑惑。
悬济堂才搬过来三个月,相识数年的叶质安也不是个多么喜欢小孩的人才对。
但这会儿却不太放心地看着在积雪里头偶尔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中跑的背影,同先前对孩童的态度倒是截然不同。
直到小孩欢笑着扑进母亲的怀里,保持了许久蹲在地上的姿势的叶质安,才缓缓收回视线,站起来身。
“也是个打小身体就不太好的孩子,动不动便会染个风寒得个病,才三月时间,来悬济堂好些回了。”
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范愚为自己听出来的戏谑意味皱了皱眉。
和他料想的一样,叶质安紧接着便补充了一句:“不过从来不嫌药苦,不哭不闹,备好的蜜饯都派不上用场。”
抓错了重点的范愚第一反应却是嘟囔了句“我也不哭不闹”。
然后就有些懊恼地发现这话被身前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少年郎嘴角扩大的笑意便是个最好的佐证。
于是从懊恼转成了恼羞成怒,范愚把人丢在身后,迈大了步子开始往院里走。
脚下还把松软的积雪都踩出来了吱吱作响的动静。
因为下雪的缘故,宋临倒是没有像先前那样呆在树下的躺椅上,院里一片雪白,只有叶质安方才出来开门留下的一道脚印。
树枝都被一晚上积起来的雪给压得有些弯。
进了门瞧见院里的景象,范愚开始气势汹汹地踩着叶质安留下的脚印往里走。
才踏出去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忍耐失败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