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败俱伤,对吾等是最好的结果。”
巫曦已经哭了。
他的双眼一片模糊,气苦至极,悲愤至极,汹涌的金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竟将他的胸膛烧出一片半透明的金色,犹如万世不竭的炉膛,酝酿着创世的火焰。
他痛哭失声,跪在地上,双肩挛缩,身体深深地弯了下去。
“我恨你们……”
那只最年长的孔雀蓦地愣住了。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惊疑不定地喃喃道:“药师佛?”
“……我恨你们。”
巫曦抬起眼睛,他的瞳孔同时燃烧着遥远的金色,这神人少年的声音,竟陡然变得威严浩瀚,犹如浩荡古钟,震响了蛮荒大地,威仪穹宇。
“——我恨你们!你们的罪果是永远不可能消除的,我恨你们!”
这有如律令裁决般的话语,使得在场的孔雀心魂大震,齐齐发颤,年长孔雀惊骇伸手,挽留道:“等等!”
可是晚了。
那奇特的神人少年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转身狂奔,瞬间跳下高天,骑在酸与的脖颈上,伴着一阵大风,顷刻不见了踪影。
第68章 净琉璃之国(三十六)
“药师佛?”其他孔雀一并扑上去,此刻,他们顾不得远方玉京天阙的试炼了,盖因方才巫曦的话,便如一个不祥至极,也凶恶至极的谶语,挥之不去地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怎么可能……小小神人,怎么可能会是药师佛?”
一只孔雀讪讪地笑,但他的表情十分勉强,他的调笑,也没能缓解一丝紧张的氛围。
“他姓巫,可见出身长留国,长留的神人都是帝少昊的后裔,”旁边的白孔雀急促道,“如何出现佛陀化身?”
“您会不会看错了?”蓝孔雀悄声问,“他的神采的确有奇异之处,而他的灵火……”
她停下来,又想起方才那仿佛能燃净万物的金色火焰,一股更加不安的阴影,席卷上了孔雀的眼底。
……是了,那样的火焰,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且看他要做什么!”年长的孔雀仓皇地扑在云端。
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二次如此惊慌,几乎失了大孔雀的分寸,而第一次,还是他看到破壳出世的孔宴秋时。
下方,黑孔雀和老龙王的战斗似乎也接近尾声。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何况是一头万年寿数,决心要不死不休的龙王?它巨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俱是凡人无法理解的狂暴与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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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牙齿中除了漆黑的鲜血,更流淌着跳跃的雷霆。五蕴阴火焚烧着它的恶毒、野望和雄心,也将它的血肉不断焚烧。但很可惜,都是徒劳,就像眼镜蛇的毒素能轻而易举地导致一个人的死亡,却无法毒死一头大象一样。
黑孔雀的业火是天底下活物的克星,但它能不能克到面前的这头老龙呢?
答案在这时揭晓了。
鲜血完全淹没孔宴秋的双眼,他几乎看不清东西了,全身伤痕累累。孔雀的冠羽早已被粘稠的龙血浇透,淋漓地贴在颈子上。
神光纵横挥出,却很难抵御住滚滚翻涌的漆黑毒云,他双翼上的风雷云纹被另一道闪电从正中劈开,脊梁血染斑斑,翻卷着狰狞的裂口,他折转到哪,哪里就挥洒着一阵凄厉赤雨。
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本该汇聚全部的心神,思索如何从俱时龙王的利爪下飞脱,但他的力气就像掌中所攥的流沙一般消逝,驾驭神光的尾翎,也被沉重的鲜血打湿。
他真的很后悔。
在那个时候,他实在不该那么大声地对巫曦说话,不该用那么刻薄的声音,刻薄的语气与他争辩,惹得他流泪大哭……但没办法啊,少年人总是容易气性上头。倘若那日的争吵,就是他们此生相会的最后一天,他又怎么忍心让它变得满是遗憾,满是泪水?
你要等我,孔宴秋在心中低语,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巫曦乘在酸与身上,冒死冲进了孔雀和毒龙的战场,就像天地间点燃了金色的明灯,灵火已经不在他的手中闪耀了,而是在他的胸口燃烧。
“孔宴秋!”他声嘶力竭地道,“我在这里,孔宴秋!”
他的视线里,无边的毒云笼罩了黑孔雀的身形,俱时德叉伽张开血盆巨口,冲那团云中当头咬下!
巫曦发狂大喊:“孔宴秋——!”
俱时龙王仰起头颅,做出非常明显的,差不多是挑衅的下咽动作,它的长笑犹如滚滚雷霆,在天地间轰鸣炸响。巫曦泪水迸散,怒吼道:“飞过去!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块儿!”
老龙慢悠悠地扭头,笑声犹自在它喉间响个不住,但是看到地平线上飞来的酸与,以及酸与身上载着的一团金光,它却忽然沉下龙目,显出戒备的神色。
与此同时,长空上的孔雀也在密切关注这场战争。其中一只道:“那孽种……就这么没了?”
“别太早下定论,”身侧的孔雀道,“他的命很硬,你我都知道这一点。”
一只蓝孔雀猛地惊呼:“快看那边!”
战场下方,俱时龙王不再笑了。
仿佛要与巫曦遥相呼应,它的心口处,也渐渐鼓起一个发出黑紫光亮的肿块,似乎酝酿了一个飞速生长的活火山。俱时德叉伽狰狞地按住那里,试图遏制火山的长势,可是如何抑制得住?
四海长鸣,龙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它的心口处悍然破开一蓬黑紫色的霞彩,仿佛绝世的刀光,五蕴阴火瞬间贯穿了龙心,带起长虹般喷薄的浓烈黑血!
伴随爆发的血海,黑孔雀也一头扎出俱时龙王的身体,拖曳着血色淋漓的弧线,重重坠落在大地之上。
不需要巫曦的指示,酸与立刻展翼滑翔,朝孔宴秋的方向飞去。
巫曦仓皇地跳到地上,几乎是滚到了那只垂死的黑孔雀身边。它小山一样的身躯遍体鳞伤,已经浸透了鲜血,一半是龙血,一半是他自己的血。
说到底,孔宴秋还太年轻,俱时德叉伽的血液之剧毒,根本不是他能消解的。
“孔宴秋!”巫曦扑在他旁边,吃力地抬起那颗沉重的鸟头,不顾一切地抱在怀里,他想擦干上面的湿痕,让灿烂的冠羽重新恢复旧日的光彩,可是孔雀流下来的血实在无法断绝,他怎么擦也擦不完,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巫曦忍不住就哭了。
“孔宴秋,孔宴秋……”他泣不成声,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忽然大发雷霆,恨不得跳脚怒骂起来,“你……你真是个蠢蛋,世界第一的大蠢蛋!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跑来这里,一个人对付毒龙王?!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喘着粗气,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想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心里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