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我说过很多次,是我擅离职守导致,”陆宗停沉吟片刻,道,“如大家所见,我与陈泊秋并不是什么恩爱夫妻,常起争执,那一次也是如此。他例行去做自己的感染防控工作,只是所去之处偏僻深远,我当是因为跟我起了争而怄气,怕他不分轻重误了正事,所以跟了过去。”
“秀秀的死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我之前看他和那个小姑娘走得很近。”
“那天在秀秀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没有看见,我也无法妄下定论,”陆宗停沉声道,“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和陈泊秋搭上关系,也就没有就此去审问他。但无论如何,事情的结果不算坏。”
“那只小狗又是怎么回事呢?”
陆宗停闻言,垂下眼睫,神色似有几分怆然,温艽艽一时竟分辨不出他是演的还是真情流露。
“很抱歉,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也想问问陈泊秋,”陆宗停态度诚恳地表达歉意,“其实,各位的一些疑虑和担忧,跟我是一样的,所以等他清醒,我会尽快弄清楚,给大家一个答复。”
“那、那陈泊秋怀孕了,海角要怎么……处理他?”这个问题的敏感性和严重性让发问之人都支支吾吾起来。
陆宗停却没有支支吾吾,他甚至没有什么犹豫和思考的时间就开始应答:“确实这个事情很严重,已经触犯了海角的禁令。但我希望大家清楚,陈泊秋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怀孕,那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无论总司大人决定如何处理,我都与他同罪,为一切后果承担责任。”
说到“总司大人”时,陆宗停眼角终于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捕捉到这个细节的温艽艽差点被嘴里的糖磕了牙齿。
“啊,您不是……不是被迫的吗?”
好蠢的提问,这真的是我白舰军的人吗?温艽艽扶额。
陆宗停露出无奈的神情:“当然不是。怀孕的是他,不是我。被迫让别人怀孕,真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那您和陈泊……陈博士,现在是日久生情了吗?”
陆宗停顿了顿,朝提问者露出一个温和璨然的笑:“私人感情问题,改天换一个氛围咱们再聊可以吗?”
陆宗停这个笑着实把人小姑娘电得不轻。这次燃灰大陆行动队的队员多半是雨露时代后出生的,没人亲眼见过林止聿少将在世时那个恣意轻狂明朗率真的陆少尉,他会和战友嬉戏打闹吹牛扯皮,会在电台记者访问时笑出一对小虎牙——包括温艽艽在内,要把陆上校和“笑”挂上钩,大部分人的联想都是不苟言笑,皮笑肉不笑,笑了也没什么好事。突然来这么一下阳光灿烂的,不能怪人愣得回不过神来,提问的小姑娘直接讷讷地回:“好、好吧,谢谢上校。”
“其实这些都不要紧,我相信大家最担心的,是非同类变种会繁衍出什么样的后代,会不会对海角生态造成威胁,”陆宗停一边说,白舰军们一边不断点头,“这个事情,我会请求凌澜博士出面协助。在生命科学领域,我想没有人比四季沧海的守园人更加精进。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凌澜博士给出的决断,并依照执行。”
温艽艽补充道:“其实这个事儿吧,它也不一定就是坏的。一开始咱们也不确定普通人和变种人、同类变种人之间能不能生孩子,那后来也是有人去试了,做了生科所的实验供体,才逐步放开成为可行之道。凡事总得有个开头,而且这回是陆上校冲锋陷阵,那些事儿轮不到咱们操心。”
温艽艽毕竟是白舰军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亲近长官,尤其直属温艽艽管理的第七分队在这群白舰军里占了大多数,她这么一说,无疑又是一剂定心针打了下去。
“你们舰长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个意思,”陆宗停扫视了一眼人群,“如果大家没有其他异议了,那么我有一个请求。我恳请大家先暂时帮我隐瞒陈泊秋怀孕一事。”
白舰军们面面相觑起来。要知道,陆宗停想让他们闭嘴,一道军令压下来即可,可他说的是“恳请”,倒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任何事情但凡谈及感染或者畸变,对海角的民众来说就像一枚炸弹,立刻就能击溃他们所有理智,这势必会引起骚乱,军队里恐怕也不能幸免,”陆宗停缓缓道,“但白舰军不一样。无论是感染防控还是生命科学,都是你们擅长的领域,你们心里也清楚,很多医学实验既是风险也是机遇,明明具有挑战价值的,却因民众的草木皆兵而被妖魔化,被天涯塔一刀切而导致先天夭折,或半途而废。”
“确实。”
“上校说的有道理。要是非同类变种之间也能正常繁衍后代,大家对变种人的偏见就会少一些吧,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去注射变种血清了。”
“就是呀,什么也不敢尝试,等于把所有路都封死了。”
“天涯塔不敢赌啊。”
“现在的条件确实不太经得起赌……不过我感觉海角目前这种一派祥和的局面也快触底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
陆宗停任凭他们议论,等他们安静下来才接着道:“还是那句话,我会密切跟进,关注陈泊秋和孩子的所有情况,并承担一切后果,再次恳请大家帮我这个忙。”
陆宗停再次鞠躬,把面前的一群人又吓一跳。
“上校,我们不说就是了!”
“对,我们不说!”
“就是就是,你这样我们哪受得起!”
陆宗停缓缓直起身子,道:“非常感谢大家,接下来温舰长安排你们,该工作的工作,该休息的休息。我今天说的事情,除了最后这个请求,其他的你们都可以和外面的同伴交流。”
人群散去后,陆宗停在原地站了一会没动,温艽艽喊了他几声他还不搭理,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这就把人拍得一激灵,倏地扭过头来:“什么?他怎么了吗?!”
温艽艽被他脸青唇白满头大汗的样子吓了一跳:“没、没有,我就看你发着呆不动,喊你两声。”
“……”陆宗停因为情绪急躁而粗喘着,眼眶微红,声音嘶哑,“哦,没事就好……我能过去陪他吗?”
“等会吧,把这个喝了,”温艽艽递了一瓶糖水给他,“流汗流得跟不要钱似的,一会脱水了。”
陆宗停接过来就咕噜咕噜地灌了大半。
“我刚刚还在心里夸你,说陆上校的临场反应可真不错,话术一套一套的,原来私底下紧张成这样。”温艽艽有意引向轻松的话题。
陆宗停听她说完,缓缓摇头:“不是临场。”
“啊?”温艽艽愣了一下,“呃,所以你是早就想好怎么圆了?”
“嗯。”
“……之前态度那么恶劣,我以为你不打算管你老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