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谈论的过去里,全是对方留下的影响力。
隔着纱布,眼前只有微微晃动的光,应逐哭得泣不成声,泪痕在他脸上成了明晃晃的死线。
又是传染性,又是隔离,他们甚至连借口都不换一个!
他居然把这样一个人忘记了。
祝星安置好应奶奶后追了上来,喊着应逐的名字,又突然叫道:“小心!”
应逐一个不留神撞翻了走廊的垃圾桶,瞬间被里面的东西淹没,他又撑着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忘记了也没用,他们就是天生会相互吸引。他唯独不能接受在忘记这一切之后,命运真要降下惩罚,受罚者居然不是他,而是岑谐。
祝星大步追了上来,捉住他的手臂:“应逐……”
应逐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祝星说的话他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听。
祝星不气馁,又抓住他的手臂:“我带你去找他,我带你去……”
应逐还是上了祝星的副驾驶,一言不发,他的眼泪从病房出来就一直没停下来过。
数据恢复的过程很快,大概几分钟就能完成上传,但是大脑接收并检阅的时间没办法压缩,过去的一帧帧一幕幕,还在他脑海中回放。
仿佛海浪褪去后遗留在沙滩上的贝壳,他捡起一颗就忍不住要哭一阵。
他回想起在实验室时和席宴山的对话。
“先知,如果你对自己看到的未来不满意,会试图改变它吗?”
“不会,我看到的事肯定会发生,没有人能改变。”
这话何其自大!简直无知到让人愤慨。
席宴山在嘲讽他,报复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即使他相信未来不可改变,也还是会做螳臂挡车的举动。
接着应逐又想起在疗养院岑谐给他的那根猫胡须。
“猫胡须可以许愿,这次给你许。”
应逐控制不住地又哭出了声,岑谐早就想起来了,岑谐那个时候就已经想起来了,不然他不会说“这次”。
明明已经在记忆中重复了一次被肢解的剧痛,可他还是要救自己。
“再来一万次,我还是愿意以粉身碎骨的代价救你。”
极致的心痛难以忍受,如果人真的有灵魂,应逐现在只想把它从身体里扯出来。
许久后,应逐终于稍加平复,问祝星:“为什么?你当年明明是那么答应我的,可为什么我也失去了关于岑谐的记忆?”
祝星开着车,吐了口气:“因为岑谐当时也找到了我,提了跟你一样的要求。”
应逐把脸转向祝星的方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祝星:“你们两个,真的给我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这话似曾相识,上次他们位置调换,濒死的祝星满身是血坐在应逐的副驾驶时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当时岑谐找到祝星,也是什么铺垫都没有,开口就是:“原来爱不仅要爱对灵魂,也要爱对剂量。”
祝星没听明白:“什么?”
岑谐:“我给应逐的感情,似乎比他需要的要多。”
那时候祝星刚和应逐谈完,应逐说“岑谐对我的感情太深了。”。
祝星当时就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是都很懂对方,可却又偏偏走到这一步。
岑谐继续说:“可能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他现在精神状况太差,我很担心他。”
祝星叹气,应逐精神状况能不差吗?任谁在那种情况下,一件件摸到爱人的残肢都会崩溃。更何况对方被肢解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应逐听祝星说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是他们的“合谋”,将过去的自己瞒骗至死。
这时,祝星又说:“其实岑谐的请求是只让我抹消掉用他的异能素帮你治眼睛这一段的记忆。”
应逐一听这话就疯了,质问:“那为什么我全部都不记得了?”
祝星转着方向盘说:“你别急,听我给你捋。这事儿太复杂了。”
应逐怒哭:“能有多复杂?”
祝星:“因为你跟我说了你的预知,我们假设你的预知能力是准的……现在事实证明确实是准的。”
“你当时只预知到你眼睛还会再瞎一次,岑谐还会再救你一次,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我帮忙抹掉岑谐关于你的记忆,目的是让他对你的感情别那么深,这没错吧?”
应逐嗯了一声。
祝星又说:“岑谐提出这个请求的目的是担心你的状况,你当时……”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你当时的状态确实很不好,我估计你当时也没有心情照镜子,不然你就知道你当时的样子有多让人揪心。所以岑谐这么做是出于对你的担心,这也没错吧?”
应逐沉默片刻,又嗯了一声。
祝星:“所以我怎么办呢?你们两个给的理由都那么充足。”
请他忘记我,让我记得他。
这件事本身对祝星来说不难办到,但是当两个人都提出同样的要求时,这件事就成了一个悖论。
“当年在平尾郡的是我的第一具克隆体,那时我已经快要不行了,不过是为了投降谈判的事在硬撑。偏偏这个时候又出了炸弹的事,你伤了眼睛,岑谐又中了毒气。席宴山搞科研的,还精通医学,当时和军医一起对岑谐抢救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异能。”
“总之,席宴山私下找到岑谐,说可以治你的眼睛,其实就是想试验一下他的猜想是否可行。结果真的可行,可是异能素不分泌了,这次不用席宴山提醒,岑谐就主动提出了肢解自己刺激异能素分泌的办法。”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岑谐很坚持要帮你治眼睛,我明知道席宴山在打什么主意……”
祝星长长呼了口气:“那段时间我和席宴山几乎天天争吵,我想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可他很顽固。现在回想,他那个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了发疯的迹象。”
祝星:“然后就是你和岑谐先后找到我。你们两个提的要求根本没办法同时办到,可理由又都那么充足。”
“假如说,我满足了岑谐的请求,把你的人工海马体里他帮你治眼睛的记忆转移,那要不要转移你请我帮你抹掉岑谐关于你的记忆这件事?”
“如果我抹掉你请求我的那段记忆,那你会发现岑谐不记得你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你会不记得这本来就是你提的请求,那你会不会去查原因?”
“如果我没有抹掉你请我帮忙的那段记忆,你也会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请求,事后回想你会不会觉得奇怪?觉得奇怪你还是会去查原因。”
祝星深吸口气:“那不用说,事情就回到原点了。所以我只能把你的记忆也暂时全部转走,反正记忆都会以数据的形式存在,等解决完根源问题,就可以把记忆还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