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治理一国,和治理一家如何能相提并论?
一家人中有个百亩千亩地已经算是富足,可是对于帝王来说,过目的数字都是数百、数千万亩的地,亲王的一点封地,周承翊还真没有如何放在眼里过。
便是以地养地,毅王府这么多年,他算他们翻一倍好了,也不过二十万亩的地,虽然多了一些,但也并非不能承受。
只要获得的手段是正常的,不像这次这样闹点幺蛾子,周承翊是不准备大动干戈的。
毕竟屁股下的皇位才刚坐稳,又何必自己跳出来四面树敌呢。
但是沈江霖前面几句话是说到了周承翊的心坎里的,周承翊想了想,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让沈江霖先行退下。
沈江霖当晚下值之时,在宫门口与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韩兴擦肩而过,沈江霖唇角微微上扬,却并未与韩兴有什么眼神交流,反而是快走几步,登上了来接他的马车,让车夫尽快回府。
他大哥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果然,事情不出沈江霖所料,在周承翊否决了沈江霖的想法之后,但是却又召见了韩兴,因为不知道为何,沈江霖的话一直萦绕在耳旁,周承翊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是该查一查,几个亲王如今掌握着多少田地了。
哪怕这些田地在周承翊眼中不值一提,但是知道更确切的消息,总归没有坏处。
韩兴如今已是周承翊的心腹之人,派他做事一向稳妥,亲王之田地,别人不敢查,锦衣卫的人却是敢的。
韩兴做事效率极高,十日之后,几个亲王手中所掌握的田地数量就汇聚成了一封奏折,呈到了周承翊的案头。
周承翊每日事物繁多,其实过了这么多日,他的气已经消了,甚至于陶云亭的那封奏折他都已经决定暂时按下,以内阁批注行事。
结果,当周承翊看到韩兴递上来的折子时,简直大吃一惊,光毅王府占有的土地,竟然就有六十万亩!
更可怕的还在于韩兴在后面的备注。
韩兴是个粗人,虽然识文断字没问题,但是写奏折,那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没有太多修饰词汇,他在那一长串的数字后面写道:这只是卑职查到的部分,应当还有隐匿田产难以追查,陛下若想继续查下去,卑职可派更多的人手前去调差。
明面上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土地,而隐匿的田产更不知道还有多少!
继续往后翻其他几个亲王的田产,除了新封的端王没有什么异常,其他的老一辈亲王,有一个算一个,田产之多,让周承翊这个皇帝都有些震惊了。
本以为毅王府已经是各中翘楚了,可是周承翊错估了人性,还有三位亲王,竟是比毅王的田产还要多!
这些人加起来,已经侵吞掉了大周朝几百万亩的田地。
简直是令人发指!
周承翊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沈江霖竟然一语成谶,完全不是沈江霖小家子气,而是他穷大方了。
每年朝廷一亩地的税入按照上中下等田有所不同,这些亲王们的田地绝大部分都是上等田,周承翊折中只以中等田来算,每亩地折算成银两的税入是四钱银子。
几百万亩田地,每年免去的税额就高达一百多万两白银。
而大周朝廷去年的总税入才三千五百多万两白银,这里面有五百万两白银还是抄了两淮一众盐官的家才有这么多的富余,结算了前年拖欠的一些薪俸,解决了永嘉帝盛大丧仪的开支,然后又是新帝登基的大礼、封后典礼、一众嫔妃的晋升赏赐。
新皇入主“乾清宫”,新后入主“坤宁宫”,自然都是要重新装饰一番,太后迁移到了“寿安宫”,又要大修,哪怕周承翊在各项环节上已经能省则省,但是银钱还是如流水一般地淌了下去。
周承翊甚至有过想法,登基大典等干脆就不办了,但是内阁几位大臣都连呼不可,内阁杨首辅只一句话,就打消了周承翊的想法。
杨允功言:皇家气象断不可废,昭告臣民同样是天子之责。
杨允功说的简短,但是周承翊一下子就领会了这位老首辅的意思——皇家气度需要宏大的仪式,否则如何说服臣民对天子俯首帖耳?
有时候,重大而繁琐的仪式,便是一种权力的宣告,任何一个环节都少不了。
仪式省不了,但是周承翊和后宫嫔妃们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是可以俭省一些的,十八道的御膳可以改成十二道,宫中的月例银子可以缩减一些,嫔妃的首饰衣裳可以降一等。
就拿罗昭仪来说,哪怕她知道自己在周承翊面前是得宠的,可是她殿内布置的再精巧,也只在一些小枝小节上下功夫,正是因为知道周承翊宣扬俭省,她才会去投其所好。
尽管如此,如今刚到年中,去年的税入都几乎花了个干净,而恰逢夏季,今年北方黄河流域又有洪涝之灾,前两日刚刚收到的折子,周承翊心中着急,已经想尽各种办法筹措出粮食和银子,准备派官员前去赈灾。
结果倒好,他这个做皇帝的劳心劳力,而这些宗亲们却是化身蠹虫,不仅仅与民争利,还要与朝廷争利,实在是岂有此理!
第129章
沈江霖如往常一般早起, 但是如今不同的是,沈江霖只要一起来,不管再如何轻微的动静, 谢静姝都会跟着一起起来。
“你这又是何必?不是让你继续多睡一会儿么?”沈江霖一边净手洗面,一边让谢静姝不要忙活了。
谢静姝只是不理他, 将给沈江霖昨晚准备好的官袍腰带一一帮他一起穿好,又踮起脚尖正了正沈江霖的官帽,趁着婢女下去倒水的空隙, 抱了抱沈江霖的腰, 嬉笑道:“你不是让我早睡早起,多走动走动么?都听了你的, 还不满意了?”
知道沈江霖早上的习惯只喝一盏清茶就要走,谢静姝将凉到温度适宜的茶端过来递给沈江霖:“近日我看了一本医书, 书上说早起饮水, 不宜太凉也不宜过热,早起之时人体最虚,过凉过热都会刺激肺腑。”
沈江霖喝完茶盏放回了小几上,笑着弯腰拱手道:“多谢夫人赐教, 沈某定当铭记于心。”
谢静姝捂嘴轻笑, 将沈江霖一路送到了二门, 这才折返回去。
谢静姝想到最近沈江霖的忙乱, 昨夜晚上从宫中回来后, 几乎和大哥商量到了后半夜,回来后只合了一下眼, 睡了两个时辰就起了,也难为夫君如今正当年,早上起来依旧神采奕奕, 若是再过几年,不知道能不能这么熬。
谢静姝以前看书,虽然什么都看,却很少会碰医书,医书本就少,而且谢静姝对医书上一些说法并不怎么感兴趣,她更喜欢的还是一些数、史、哲以及游记话本等书籍。
如今沈江霖的藏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