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好吗?
场上存在三方势力,才能彼此制衡。
要是一方倒下,只剩下两方,原有的矛盾不仅不会因此消弭,还会因为共同敌人的消亡而愈发尖锐。
虽然宫里还没有批复文盛安的致仕折子,但是文盛安已经开始和下属交接公务。
那些跟着文盛安一起弹劾霍世鸣的朝臣,也都纷纷偃旗息鼓。
霍翎捏着文盛安的致仕折子,冷眼观望了几天,发现文盛安并非以退为进,而是真的有几分已经认命的意思在。
当然,不管文盛安是真的认命了,还是在以退为进,他上了这道致仕折子后,就再无回旋的可能。
“宋叙都和文盛安聊了些什么,效果这么好。”
以霍翎的心性,都免不了在私底下嘀咕几句。
不过她并非那种会因为好奇,就窥探臣子私事的人。
丁景焕就没有节操多了,缠着宋叙追问了好几天。
宋叙守口如瓶,不肯多言。
被问得烦了,宋叙才简单透露两句:“在我登门之前,老师已有隐退之意。并非是我劝动了老师。”
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形势比人强,他的劝说,顶多就是让老师更早一点下定决心。
……
当文盛安再一次进宫听差时,霍翎召见了他。
九月的天气已经转冷,即使是精心伺候的御花园,也都显露出一丝独属于秋日的寂寥。
“娘娘,文尚书到了。”
崔弘益快步走进凉亭,向霍翎复命。
霍翎抬起眼眸,打量着一板一眼行礼的文盛安,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几天没见,文尚书怎么老了这么多。”
文盛安被这话噎了一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意志消沉了许多,但能当着他的面,大大咧咧说出口的,还真就只有太后娘娘了。
文盛安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是老了一些。让娘娘见笑了。”
“你也一把年纪了,该多注意注意身体。”
霍翎摇摇头,还好心地给文盛安出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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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和陆杭聊天时,听他说起,他夫人常用何首乌炖汤给他喝。他比你还年长两岁,只有鬓角少许花白,可见何首乌的疗效。”
经过初时的错愕,文盛安也很快适应了霍翎说话的风格。
他顺着霍翎的话道:“陆杭那家伙,一贯会保养。也许正因如此,我都要致仕了,他还能在朝堂上多干几年。”
霍翎道:“这话让陆杭听到了,定要得意许久。你与他同朝为官多年,可从来都是你压他一头。”
炉上温着水壶,文盛安挽了挽袖子,给自己倒了杯梨汁。
他用双手捧着茶杯,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掌心一路蔓延。
“没什么压不压的。我曾被贬出京,也曾仕途艰难,不似他一路顺风顺水。”
文盛安年轻时,是有名的刚直和执拗。
要不是遇到了能欣赏他、也能容忍他的先帝,文盛安很难坐到如今的位置上。
陆杭则更为圆滑。这样的特质,让他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上位者,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两人围坐在炉边,说着话,喝着温热的梨汁,倒有几分午后交谈的闲情雅致在。
只是,如果有人靠得近了,听到他们在聊些什么,才会发现所谓的“闲情雅致”,不过是错觉。
文盛安道:“老臣知道,娘娘一直不喜我。”
霍翎问:“你有哪一点,值得我欣赏?”
文盛安问:“是因为当年我反对先帝立娘娘为后吗?”
霍翎道:“反对先帝立我为后的人,多不胜数。你也就是比他们官职高了点儿罢了。况且,你们再怎么反对,我还是成了皇后。”
文盛安问:“那是因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你不喜我,我又为何要对你抱有善意。”
文盛安:“我并无故意针对娘娘的意思。我与娘娘,只是政见不合。”
霍翎:“都到这时候了,文尚书还是不肯与我说句实话吗。”
文盛安:“这就是臣的心里话。”
霍翎放下茶盏,似笑非笑:“你从未与我谈论过政见。而且,我的政见,多是传承自先帝。无论是打压勋贵,还是提拔寒门,文尚书扪心自问,先帝在世时,是否也一直在做这些事情?
“那个时候,先帝身边最大的帮手,正是你。
“你能与先帝君臣相得,轮到了我,就变成政见不合。我与先帝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文盛安:“……”
霍翎微微颔首:“文尚书是答不出来,还是羞于说出答案?那哀家要问一问你,你所在意的,到底是政见,还是性别。
“又或者说,在辅政大臣的位置上坐久了,当年那位愿意陪先帝一起打压勋贵、锐意进取的年轻朝臣,已经变得顽固不化。比起改革弊政,更愿意打压异己?”
文盛安:“……”
文盛安突然觉得,以前和太后娘娘那种话不投机、相看两厌的相处方式也挺好的。
如今这般当着他的面开嘲讽,文盛安一时间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不过他终究有几分唾面自干的风采:“难道娘娘只能接受,朝廷只有一道声音吗?”
霍翎道:“满朝文武,自然不可能个个都忠心于我。我容得下各种声音,更容得下反对我的声音,但我,容不下你。”
这般不留情面,直言相告。
面对手下败将,也无需迂回委婉。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在担心什么。
“这些年里,平定内乱、安稳朝堂的人一直是我。你们倚仗我的才能治理天下,又忌惮我有朝一日独断朝纲。
“需要我的时候,你们就暂时遗忘了我是女子,等天子长大,朝廷不需要我了,你们就想把我踢到一边。可这世间之事 ,岂能事事如你们所愿。”
文盛安道:“娘娘能保证……”
霍翎出声打断:“你没有资格,从我口中得到任何保证。而且,我这一生,已经没必要再向你们证明什么。”
她年少之时,想要向父亲证明,她才是那个可以振兴霍家、带领霍家重新走回巅峰的人。
入宫以后,想要向先帝证明,她是那个可以与他比肩、让他放心托付朝政的人。
成为摄政太后,她战战兢兢,夜以继日,连陪自己孩子玩闹的时间都没有,只为让朝臣顺服。
今时今日,她不会再被任何人的期待所裹挟。
她这一生,已经无需证明。
该轮到其他人来向她证明,他们的价值。
“如果你还想保留几分体面,在我将第一道致仕折子驳回去后,记得在三日内继续上第二道致仕折子,与我来一出三辞三让。”
文盛安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心下所忧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