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葡萄盏抬了眼,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看着谢必安一路追杀范闲于湖上,剑气真气两下碰撞,周围都是一触即发地炸裂,扰乱一池碧水。
谢必安不解风情,但也隐约知道李承泽不是真的想砍他,也就有意收敛了力道,这下子放水倒是给了范闲继续说话的机会。
“二殿下!我叫范闲,澹州来的。”
还范闲,谢必安出手一剑挽了个花,心想确实挺犯嫌的。
“二皇子我以后可以叫你承泽吗?”
妈的这小子吃了豹子胆来的吗?还是喝了鹿血这就当场发情了,调戏完一遍还不够这还得换称呼来叫,皇子的名字都敢直呼,仗着他家主子脾气好一般不发生气就好欺负吗?
谢必安一边想着一边就快控制不住了,心想要不就把这小子砍了一了百了吧,这货油嘴滑舌的样子,再几番来回他家主子那种纯情的皇家贵子万一招架不住被拐歪了,污染了皇家血脉可真是罪过。
冷脸侍卫的心理活动还是很丰富的,但他对李承泽的认知好像有很大的错误。
“承泽,我给你念首诗,上次没念完的专门给你的,云想衣裳花想容……”
“谢必安,把他给我赶远点儿。”
真的一听又要念诗李承泽炸毛了,直接站了起来一瞥眼就是傲气又骄矜的样子,上辈子念过诗的也就算了,这次还是专门给他的,妥妥的跟他上辈子许的两个愿望对着干。
不敢太贪心,他一共就许了两个愿望。
第一个愿驰骋沙场。让庆帝给他否了,字里行间都是绝无这种可能,李承泽本来对这个愿望也没什么打算,他一辈子又是注定困于朝堂,想开了就算了。
第二个不愿听范闲的诗。诗词是好,没一首是给他的,他还记得范闲给他遇到的每一个朋友每一个红颜知己都写过诗,李承泽把这些东西都抄了下来,感叹千古绝句却也酸涩他自己没能捞一首藏起来。
这等求而不得的滋味他不想再来一次,若一开始没有怀揣着被选择的希望,那最后被丢下也就不会万念俱灰了。
一开始不给他,那他不要就是了,现在再拐着花花心思而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意料不及的痛楚。
得了指令的谢必安终于放开了手脚差点儿喜极而泣,几个连环踢加上最后腾身一个飞踢直接让范闲以一个优美的弧度轻盈的滚出了李承泽视线。
范闲最后还拼了命多看李承泽一眼,绿袍滚银浪,干净利索的样子腰身极细背又挺直,瘦的是恰到好处,像是能一下子被圈到怀里仔细疼爱。
眼见着湖心亭重新恢复了平静,李承泽却没有了看书的心情,他朝着湖心望去,伸了个懒腰就背手无聊的盯着锦鲤游走,乱想了一下重生之前的事。
他曾经在前后通风的街上读一本红楼等范闲,真切地抛出了橄榄枝,而对方却像是有很重的戒心一口谢绝了。
李承泽当时也没有恼,不要谢必安这个高手护阵也对,毕竟范闲不信任他,那他确实是该被多怀疑两下。
但他那个时候看着范闲潇洒的背影,没忍住扬声落了一句——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那天风也温柔,李承泽难得说了真心话,一吐为畅眼里带了揉碎的光,眉梢都带了笑意,像是要融入无限萧条的街景秋光,格外漂亮。
但范闲没有回头,他沿途都是锦绣,胭香美人,功名利禄,一骑绝尘繁花似锦,忙着拨开迷雾忙着报兄谋家忙着扬名立万,也就没有分余光给泥潭里的青松。
但那句话,李承泽是真心的,只谈风月。在刀光血雨的算计中,戏谑地把他隐晦的爱意说的最真诚。
可范闲不信。
不信就算了也不强求,李承泽那么没有安全感,他只能靠自己,其实胆子就跟猫一样小,热情归热情,但没有回应也就不敢惹人烦了,身陷囹圄从来不指望别人保护,现在只希望范闲别平白无故的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了。
毕竟他那匆匆二十年,已经够辛苦了,连呼吸都是筋疲力竭。
多亏了五竹叔和费老,范闲从小就比较耐打,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身上的灰毫发无损地拉了拉筋,忍不住带着笑,觉得实在是太开心,竟没有千里寻觅,就这么知道葡萄公子的身份。
也不知道给留下的印象好不好,自己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估计应该是很稳的。
这么乐观的想着,范闲开始暗戳戳地准备筹划什么时候再见一遍,毕竟诗还没念完。
这诗会大出风头的小范公子在午后回了范府,日光暧昧他有些昏沉,索性睡了个午觉,躺在舒服的床上他一路坠入了真实的梦里。
仍然是湖心亭,仍然是他的葡萄公子,仍然是碍眼的谢必安。
但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范闲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做着相反的动作,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仍然是那种旁观者的样子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了多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动作,说出了多么冷淡的话。
李承泽还是穿着相同的衣服,身为皇子却一点儿也没有不可一世的样子,一言一行像极了亲人的猫,捧着葡萄哒哒哒的跑了几步,赤着足到自己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又大方的往前一推葡萄,像是在分享自己的小鱼干,属实太可爱。
而梦里的自己却没有抬手撸他,而是看着他给他讲一见钟情,按部就班地样子被设定好,范闲听不清楚这个一见钟情的故事主人公是谁,但他却清楚,里面还有他,但另一个主角不是李承泽。
最后他问李承泽听懂了吗。
但看表现李承泽应该是听困了,有些本能又迷茫地想摇头,刚一动作又像是猛地反映过来,便睁着那双上挑又诱人的眼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样子太俏太娇,不论是梦里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好像心脏漏了一拍。
然后范闲就醒了,睁眼时窗外已经暮色四起,他先是懊恼了为什么梦里没有去抱抱那个一伸手就能揽进怀里的人,然后开始再次怀疑这莫名其妙的梦为什么这么真实,真实的就像是真的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