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救人,生要救人,死要见尸。”
“是。”
鸣山领命而去,很快,沿湖岸周出现不同官制服饰的士兵衙役,正有条不紊开展救援。
绵绵冷雨中,沈青顿觉自己清醒了不少,刚刚急着救人,一股脑只顾着往水中跳,不比谢珩,在如此短时间内能运筹一切。
“多谢。”她声音变得低低的。
“刚才险些按不住你。”
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沈青略有点心虚:“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谢珩也没有再看她,目光沉峻盯着湖面上的种种动静。
好一个关心则乱。
沈青也望向湖面上搜救的船只来来往往,心里的焦躁根本按捺不住,正酝酿着要怎么跟谢珩开口要一只船,一只两头弯弯的窄船荡到眼前。
窄船的船身细窄,方便穿梭水中搜救,通常船尾有一人划船,船身便只能容纳两人站上去。
她不动声色觑了一眼谢珩,谢珩只淡然道:“上船吧。”
两人无话,一同跨上窄船,上船的那一瞬间,沈青明显感觉自己手腕几乎要被捏断。
窄船在水面上飞快行进,离那艘着火的船越来越近,湖面上的细雨微风扑在脸上,都夹带了烈火的热意。
腕上的疼痛让她生出一丝错觉,好像只要钳制她的手一松开,她就真的会往水里跳似的。
“诶,”她见船尾的亲兵专心在划船,终于戳了戳谢珩:“我手要断了。”
谢珩不知道盯着水面在想什么,被她这么一提醒,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轻了一点力道,但始终没有完全松开。
没有办法,只要沈青往水边一站,他心里就发憷得厉害。
他手掌依旧轻轻圈着沈青的手腕,这才发觉一直攥得太紧,手掌都有些发麻了。
沈青腕上微松,这会儿也不觉得疼了,原来手腕早就麻得没有知觉了。
她忍不住侧过头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但是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她只好也重新盯着水面,满面狐疑,他难道是在紧张自己吗?
窄船很快靠向那艘着火的船,整个船只烧得几乎连船架都不剩,根本不可能再上这船。
撞上来的那只画舫还只是船头燃了大半,先上来的兵卫衙役们现下将火势扑灭,画舫上的游人也被营救下去,还剩一些人在清理现场,周围水下的船只依旧在打捞救援。
将沈青安全送上画舫后,谢珩终于松开她的手腕,紧跟在她身后上了画舫。
“公子,今日天气不好,游湖的船只视野不明,所以这画舫才撞上了前面这艘船,那船身着火,是两船撞击的时候将烛火撞落在引燃了船只。画舫上并无游人伤亡,现下都转移离开,被烧的船只救援还在进行中。”
一上来,就立刻有亲兵上前向谢珩汇报。
沈青一颗心彻底揪起来,印象中,岳瑛是不会水的。
她举目望向茫茫湖面,搜救的窄船来来往往,时间每流逝一瞬,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阿瑛……”
焦灼中,耳畔传来一阵细细呼声,这声音有种莫名的熟悉,沈青顿了顿,循声望去,桅杆旁缩了个人影,她几乎不敢认,明明白天还是丰神俊朗的公子,这会儿狼狈惶惶,鬓发散乱,锦衣狼藉,眼神只盯着沉沉水面,看不到旁人。
沈青那颗被揪起的心被狠狠碾碎,她踟蹰着,居然有些不敢上前。
毕竟白天的时候,她还看到两人正在布置新婚的院子,耳鬓厮磨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实在不敢想后面岳瑛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谢珩走到她身边,也看到了眼前一幕,直接开口询问:“岳瑛是从哪里掉
下去的?”
陈文轩闻言抬头,一双眼睛红得骇人,看清来人,眼中多了几分希冀的神采,忙指向两船相撞的位置:“就是这里,当时我和阿瑛就一起站在甲板上说话,画舫冲过来的速度太快,我来不及反应……”
说到这,他正色提醒道:“不用大费周章这样整个水面去找,她一定就在画舫附近,珩公子,事不宜迟,你赶紧把人手船只都调集到画舫四周来吧!”
他一开口,因为过于悲伤的嗓音,仿佛被烟熏过一般。
听他说得在理,沈青忙偏过头,下意识看向谢珩。
等了须臾,谢珩完全不为所动,目光有些沉峻地看着那个缩在桅杆边继续呜咽得不能自已的公子身上。
沈青急切起来:“谢珩?”
“我觉得,岳瑛多半是被你推下去的。”
他缓慢开口,一锤定音。
明明是温润平和的声音,却如一记炸雷,沈青脑中再次一片嗡嗡。
桅杆边的呜咽声暂时止住,显然陈文轩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珩公子,这时候开玩笑可不合适。”
谢珩没有理他,重新看向两船相撞的位置,微拧着眉头,设身处地复盘起来:“如果我与心仪之人正在并肩交谈,危险突然来临,本能反应应该是抓紧对方,不会让她落水。”
说着,他沿着船沿走了两步,脑海中继续复盘事情的发展,颀长身形不动声色半挡在沈青前面。
“如果我心仪之人不幸落水,那此时我也一定在水中。”
事情可能发生的所有经过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再望向陈文轩时,目光变成锐利的审视:“而你,竟还有心思假装悲伤给别人看。”
沈青憧怔地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清隽身姿,他刚才说的话,竟让她有些无端失神,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被他们对话中另一件事吸引过去。
陈文轩最开始有须臾的懵懂无措,到后面越听越觉得好笑:“就凭你毫无依据的臆想来得出结论,珩公子难道不觉得荒唐吗?难道大理寺的案子都是这样断的吗?”
谢珩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他:“我查出岳闻渊的旧案是陈郡侯府一手操纵时,并不确定你在其中是否知情,只是刚才站到甲板上设身处地,才推断出你对岳瑛的真正态度。”
陈文轩几乎失语:“你……都查到了。”
谢珩如实相告:“还才刚查到陈郡侯府。如果不是查到这一点,我确实无法凭空臆断你的行为。”
两人寥寥几句交谈中,沈青基本能拼凑出事情的大概全貌,原来岳瑛人生中所有的悲剧,都来源于眼前这个连她都觉得十分满意称心的翩翩公子!
她心中所有的愤怒,震惊,痛心,全都化为一腔杀意,无人反应过来,一旁亲兵手中的短刀已经落在她手中,凌厉地划破雨幕,势如破竹直指陈文轩心口。
陈文轩黑亮的瞳孔急速放大,短刀印出的白光在他面容上俶尔即逝,刀尖还没碰上他衣襟,破空而来的锐气先封住他呼吸。
生死一瞬,空气中爆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