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的小沙弥问候了声老僧，随即拔腿就要走，却被老僧的锡杖一把拦住，慧静苦着脸，“今日是善行师叔做的斋饭，再不去就抢不到了。”
听说善行师叔出家前是杏花楼的厨子，他做的斋饭寺里的师兄们无一不叫绝。
“出家人六根清净，切不可贪恋口腹之欲。”
“善行师叔说吃饱了才好修习佛法。”
慧静低头嘟囔，露出后脖颈竹节似的椎骨。
小沙弥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老僧无奈放下锡杖，“去吧。”
慧静如蒙大赦般边跑边咕哝，“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的剩，我的葱油花卷百花糕和阳春面啊……”
风中的话语落到老僧耳中，黄色身影倏地一顿，“站住。”
慧静苦
着脸回头，听得住持叹息道：“百花糕叫善行多留些，给净妙。”
慧静知道住持的意思。
明日，是净妙的忌日。
……
慧静从斋堂出来，怀里的糕点还微微发烫，那正是留给净妙的，这次的百花糕他可一个都没敢动。
至于净妙的故事，他是从师叔们那听来的。
按辈分，他得唤一声小师姐，但可没人敢这么叫，他们这是和尚的庙，净妙是女子。
要说为何和尚庙会有女子？
听师叔说，好些年前净真师兄从山外捡回来一个小女娃，小女娃浑身是伤又昏迷不醒，住持便好心收留了些时日。
女娃不过四五岁大，无父无母。
前往庙里求子嗣的香客又多，住持便想替她寻一个缺子嗣的人家将其收养，一时半会竟物色不到善缘。
净妙年纪虽小却懂事，无人不欢喜她。
为免生事端，住持便为她起了个法号，养在这一方小寺里。
到她七岁那年，终于寻得一香客，因多年求子无果想认净妙为女。
但那几年的襄阳却不太平。
毗邻襄阳的承州统领谋反，伙同异族屠戮了许多襄阳百姓，战乱中，冤魂不计其数。
那名女香客便是亡魂中的一个。
净妙小师姐也是。
***
襄阳地界，闹市熙攘。
拱桥下，两三张木桌横凳凑成一方小天地，一旁挂了张粗布扯的旗子，便是个小茶摊了。
这会人不多，只一张桌子有客落座。
店家借着上茶水的功夫瞧了几眼，是几个容貌出众的少男少女。
“唉，晕死我了。”
傅窈有气无力般趴在桌上，“我现在头晕，眼也花，胃还难受。”
接连用两个赶脚程的法术，速度太快以至于她现在的脑袋还跟浆糊一样。
“娇气。”
季无月扫了她一眼，漠然吐出两个字。
她正要反驳，却被少年塞过来的一颗黑漆漆的东西封住了嘴。
药丸在舌尖化开，傅窈硬是苦得脸皱成了一团。
“清心丹。”
“不准吐。”
“吐了难受就别再找我。”
一连蹦出三句话后，季无月好整以暇。
傅窈有苦说不出，只好拼命朝店家招手，要他赶紧再上壶茶水来。
猛灌了几盏茶，苦味被驱除，傅窈才觉察方才的不适已缓和了好多。
算他有良心。
正对着此地的是一方铺子。
卖衣料首饰的，因而铺子前簇拥了许多女孩子。
季无月轻捏着茶盏，视线似有若无地落撇过去，落在桃红柳绿的女孩子们头上。
他对脂粉感兴趣？
傅窈自然察觉了他的视线，于是托起腮打量着季无月，看他耳下雀羽泽润，墨玉生辉。也是，论起“骚包”程度，他和程安还不定谁更招摇呢。
“唉——”
片刻后，少女哀声：“也不知道渡厄寺还有多久的脚程，反正我是什么符箓都经不起了。”
季无月继续挖苦，“若没有你，说不定我们早就驱除了妖物，拿到阴泉了。”
“那寺庙在万花山上，此处距万花山不远，即便是走过去也要不了多久的。”楚云渺帮她解围道。
嗯嗯嗯！
傅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几位客官可是要去渡厄寺？”
店家笑呵呵问，不待几人回答，便自顾自说道：“襄阳第一鼎盛的寺庙，就属渡厄寺了！从前倒就是一个冷清的小山寺，没有哪个闲人上香还要爬不知几多高的万花山啊。”
“那后来呢，它是如何鼎盛起来的？”傅窈问。
“六年前异族入侵，襄阳城死了好多人嘞！要不是渡厄寺的师父们接济数以万计的流民，襄阳城哪有现在的好光景。”
店家缓缓道来：“灾后百姓感念师父们是真佛在世，都自发往山上献香火……”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傅窈记得梅式姐弟便是因那场战事失散的。
“历经大劫还能有如此光景，襄阳百姓必有后福。”楚云渺道。
“不提了不提了。”
店家摆手，话锋一转，咂摸道：“我看几位年纪轻轻，又不是襄阳本地人，莫不是也是……为求子去的？”
求子？
几人顿时噎住，这是什么说法。
“老朽也是道听途说，渡厄寺比送子娘娘还要灵验，许多香客是为了求子而来。”说罢连连打量几人。
少年指尖不住划着茶盏，终是坐不住了，“老人家误会了，我等不过是慕名前来。”
“可歇完了？”
他径直问傅窈，随即头也不回地利落转身。
“该走了。”
……
暮色半垂，街道两侧的铺子锁了大半
人头渐少。
即便到了渡厄寺，怕是也天黑了。
不过倒也正中几人下怀，恰能借机投宿山庙，顺势打探阴泉的消息。
街头暗巷，少年孑然一人走得飞快，丝毫没有要等二人的迹象。
“你走那么快干嘛？”
“你们先走，我有要事。”他答。
不过一个拐角，季无月竟不见了人影。
……
有什么要事比找到阴泉还紧要。
二人虽不解，却依言未止步。
一炷香后，二人已至山脚。
傅窈抬头望山，白日里的苍翠在夜色下变成绵延的墨色，绵延到顶……
“楚师姐，要不，你还是用个法术赶路吧。”
“我若是用了，你可还受得住？”
楚云渺严阵以待。
“受不受得住也得快些进去，再晚点寺门都关了。”
玄衣少年神出鬼没般出现在身后。
傅窈正要张口，却突觉唇瓣微凉，清心丹正被捏在少年指尖，抵着她的唇瓣。
“咽下去。”
话音刚落，天旋地转。
***
渡厄寺，一小沙弥疾步往禅房跑。
“住持！住持！有伙人在山里迷路了，前来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