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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白老爷急匆匆来到累得睡去的怀珠面前,告诉她以后粗活儿都不用干了,“一位贵人看中了你。”
怀珠如遭雷劈,她还沉浸在父母惨死的阴影中,换来的却是一句“由不得你。”
被抬入太子别院那夜濛濛细雨,怀珠眼疾正发作着,双手被绑住,冰绡般的裙摆,流着泪,活脱脱像一个落难美人。
当今太子殿下有监国大权,仁德和威望独步。他生得一张朗月入怀般的面孔,广泛赈灾施粥,光风霁月极得民心,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
别院里,太子走进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怀珠额头裹着伤,乃是几次寻死弄的;他稍一靠近,她就害怕地往后缩,细细地啜泣着,乃是这几天被绑怕了。
他温柔问她:“你就是白小观音?”
见她默然不答,他淡淡怜悯着抚摸她额头的疤痕,哄着似的,“谁把你弄成这样,我帮你解开,好吗?”
一面真轻轻替她解开了绳子。
怀珠泪流得已模糊了,仰起头瞥太子殿下的面容——他当真如世人描述那般风光霁月,长长的仙鹤目,慈悲而明亮,比濛濛雨丝还柔和多情。
可细看,那份慈悲却隐没不见,发现他面部的更多细节,三眼白,下泪堂有一颗小小黑痣,盯久了不似鹤目,反倒像毒蛇的眼睛,令人顿生寒意。
怀珠闷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和他说第一句话,泣不成声:“求求您放过我!”
房中之事早有嬷嬷教过,她无法想象和陌生男人同房,等她的唯有自尽。
太子一笑杂一叹:“何必那么紧张,我只请你过来聊聊天。既然你累了,明日再聊也不迟,快些歇息吧。”
之后的许多天,他不曾强行非礼过,更未曾幽禁她。怀珠喜欢看戏,他便差人日日带她往太清楼——本地最大的一处戏园子,选最好的位置看戏。
京城里名角儿,从前怀珠想也不敢想能听一场,现在却可以包场听。有时候他也会过来陪她一起看,谈笑自若,只似普通朋友。
怀珠的戒心渐渐被打破,白家和东宫熟络,太子比怀珠大几岁,怀珠便也随着白家女儿的辈分唤他一声太子哥哥。
也在那时他半搂着她,白净修长的指尖蘸酒,笑着,在桌面上并排写他和她的名字,“陆令姜 白怀珠”,清风一吹神情说不出的怡然风流。
再度昏迷,这次发了严重的高烧。醒来时候,陆令姜相伴在侧。
他仿佛淡忘了之前的龃龉,轻微哄着她,目光温柔似水,令人鼻子酸酸的。
耳边,却听他说:“想要名分可以给你,但不可以推她,晏家的醋不能吃的。”
醋?怀珠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轻飘飘一句,竟也认为她故意推晏姑娘落水。
……可明明,明明前些天她也落水了,生一场大病,他却半句关怀话儿都没有。
怀珠知道陆令姜偏心未来正妻。
她扭过头去,想离开,一了百了。
他却凑她面前,手臂将她圈住,神色温情脉脉,主动提起上次生辰的事:“那日因朝政迁怒于你,是我失礼,全都怪我,你莫生气好不好?”
这样服软的态度十分迷惑人心,此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微回暖,他如她所愿陪了她好几日,有时读着读着书,他就会主动勾引她,伸手勾她,温柔朝她笑。
他甚至派人去乱葬岗将她养父母的骨灰拣出来重新安葬,很有弥补她的意思。
可这依旧不影响他和别人大婚。
清理后院时,怀珠眼圈红红的,执著问:“太子哥哥究竟喜欢过我没有?”
这是她第二次问他了,陆令姜沉默片刻,近身抚抚她的脸颊:“当然喜欢。”
怀珠微微心热,只求他给个小小的位份。
朝廷面对的叛军依旧猖獗,他要出征,临走前,他善解人意问她:“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怀珠微微笑,揉着病症已深的眼睛:“想趁着能看见,和太子哥哥一起看一场小玉堂春。”
他答应了,也笑。
于是怀珠在别院满怀期待等着,对着观音像盼着他平安,早些归来。
等来的却是皇后亲自下令,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她是叛军遗孤,大逆不道。”
晏家那边传来的意思是:“妾室粘人,一条白绫,了结干净”,据说尽管晏姑娘苦苦为怀珠求情,也没护得她的命。
白绫送来的那一刻,怀珠红着眼睛:“我没有与叛军勾结,我是被冤枉的。太子哥哥在哪里?太子哥哥知道吗?他还没回来,我亲自和他解释。”
搬出他的名号求救还是他教给她的办法,就像危难时念诵观世音名号,观音就去前去拯救解脱。
来人冷漠说:“你的事太子殿下已得知了,和叛军首领沾亲带故,谁也保不了你,这便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怀珠摇着头,她嫁他之后只去戏楼,其余时间都呆在别院中,哪认识什么叛军。
他明明知道。
来人催促:“姑娘快请上路吧,太子殿下临走前亲自交代了,‘在我回来之前处置了她’,您没羞没臊地纠缠着太子殿下,谋害未来太子妃,还想要嫔妇的位份,早已遭了厌烦,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纠缠?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她好好在白家呆着,他一句话跟白老爷要了她。
到头来玩腻了,连她一条命都不留。
她说:“我不信。”
对方冷笑道:“索性叫你死个明白。太子殿下与晏姑娘青梅竹马,自幼结为姻婚之好。只因晏姑娘有孝在身三年不得成婚,才暂时要了你解解闷,因你这张漂亮皮囊。”
“殿下真的想要你吗?给你的避子汤可从没停过。你多年只能当个外室,连最末等的奉仪都没混上,知道什么原因吗?”
“那是因为咱们太子殿下专情,答应了和太子妃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纳妾。你一个养在外面的玩意儿,竟敢谋害晏姑娘,殿下早动杀心,想要名分下辈子吧。”
……
绣鞋所站立的凳子被踢倒,白绫勒下来,能听骨头嘎吱一声。
临死前,她只有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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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骗人呀。
他说会给她一个名分,带她入东宫。
还说冬日第一朵梅花开了,带她去太清楼,把酒临风,看京城名角小玉堂春。
他的笑那么温柔……
他的心那样狠毒。
原来她动了他的心尖人,原来她与他的心尖人争夺位份,他便容不得她了。
可他根本没有问过她是否真推了晏姑娘,也知道她所求的早不是太子妃了,只是伴在东宫当他一个小小侍妾。
怀珠终于渐渐没了声息,死时手里还攥着祐他平安的观音坠,他从没戴过的。
承元二十四年,太子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