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怀珠离开,生活的很多乐趣都黯然失色。他头痛病犯了,见着人就烦,需闭门好生养养。
盛少暄甚为遗憾,本想借此机会劝太子走出阴霾,忘记那白怀珠的。
此时赵溟忽然过来送信,至太子面前。陆令姜淡冷瞥一眼,兴致缺缺,赵溟低声道,“殿下,白姑娘送来的。”
陆令姜神色立变,忙接过信来,信笺簪花小楷几行,的的确确是怀珠的字迹。然而,她来信为了给他送人参和银票——就是在太清楼他没收的那些。
哪怕一丝丝。
他心跳怦然,此刻真情的流露,比单纯的榻上敦伦之事来得更让人悸动。兜兜转转,经过这么久,她终于又主动抱他一回。
夜晚随着月上云雾的流转,一点点淡去。怀珠大抵是找到了一处舒服的所在,整晚都窝在他怀里没有翻身。
陆令姜一夜未眠,盼着夜晚再长些、她晚点醒来,让他多在这虚幻的温柔乡中沉迷一刻。
低下头去凝视她的睡颜,见她面容透着娇憨,清雅秀丽,洁若冰雪,每一寸都长在他的心尖尖的。
这一夜,他不止一次地偷吻她,再想吻她的时候,却见她朱唇微动,忽然嘤咛了声“别动——”
陆令姜右眼皮一跳,狠狠指了指怀珠,原来是梦话。随即又不免微微失落,知道她不会梦到自己。
再度抬眼,见怀珠已然醒来,一双甜秀清澈的黑眸正盯着他。陆令姜一恍惚,置身梦中,连呼吸都凝滞了。
“醒了?”
她困得用手心盖着嘴打哈欠,哼唧了声,居然对他笑了笑,两只酒涡雪亮亮的比暖阳还暖,之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他怀里钻。
陆令姜的灵魂快出窍了,宛若被桃花的浪潮吞没,滚滚糖霜注入心头。
凝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听她模糊不清地呓语:“晚苏不说殿下昨晚不回来了吗,妾都没留灯等您。”
……晚苏。
陆令姜犹如被一瓢冷水泼醒,她在半梦半醒间,仍然分不清前世今生,所以才会抱他、对他笑的。
宛若泡影忽然破碎,他怅然若有所指,过往的这么多年来,她曾经爱过他,那些温柔的岁月自己从未珍惜过。
手指近乎痉挛地抖动一下,舌尖酸涩不堪,心脏钻剜地突突疼。
陆令姜,你自找的。
……
日上三竿,怀珠才苏醒。
昨晚她噩梦缠身,半梦半醒间一直睡不好,因而今晨才起晚了些。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来到妆镜台边,却见陆令姜还没走。他毛遂自荐要给她上妆,惹得怀珠连连躲避。顶着男人上的妆,她还能出去见人吗?
陆令姜含笑圈住她,叫她坐定。她眉心本有一颗朱砂痣,适合素淡的妆容,他只要拿黛粉帮她描一描眉毛。
怀珠又要躲,他搔了她咯吱窝两下,那块肉最是敏感,二人笑语连连,惊得檐下的喜鹊都扑棱起来翅膀。
“殿下别闹我了。”
她刚刚醒来本来惺忪,一下子睡意全无,双手交叉挡在胸膛之下。
陆令姜捏捏她鲜嫩好看的面容,道:“那怕不怕?以后你的眉毛,只能我来画。”
白老爷怕矛盾激化,别再得罪了太子殿下,连忙打岔过去。
饭罢,白老爷单独找到白夫人,责她胡乱说话。
白夫人不以为然:“怀珠明明不是你的种,当初就不应该把她带回来。”
白老爷嗔道:“谬论。”
怀珠是他们全家的盼头,还指望着怀珠能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保白家的富贵青云路,如何能得罪。
此番白小观音既洗脱了叛军的嫌疑,重新做人,许多慕名追求者又卷土重来,闹闹哄哄地聚在白家门口,带着贵重的礼物,只为求见白小观音一面。
之前怀珠住在梧园时,便有许多追求者骚扰。如今人人都知连太子都倾慕白小观音,她名声更噪,美貌的名声已传得神乎其神,宛若洛神妃子。
白夫人极不高兴,眀箫出嫁在即,怕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闹出乱子来,更盼着白怀珠这个麻烦赶紧离开白家。
事到如今,还盼着太子会回头看白怀珠一眼吗?太子已多日不曾理会她,估计连她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白夫人私下里找到了怀珠,劝道,“四丫头,虽然你有幸得太子殿下一时青睐,但殿下不会真纳你为妾的。你年岁大了,不能总这么耽搁下去,否则会人老珠黄的。改日叫冰人给你说门亲事,虽找不到像宋温那般上进的,正经人家却能寻得到。”
话里话外褒扬自己的女婿,贬低怀珠。白怀珠已经跟过太子了,哪有高门大户敢要她,敢和太子殿下作对。
怀珠想了想,“你给我画的太重,不好看。”
陆令姜不以为然,定然要试试。
怀珠却连连推搡他的手臂,逼到最后,只得道出一句:“画眉是夫妻之间的事,殿下等……婚后再给我画眉吧。”
陆令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怀珠却抢过黛笔,自己画了起来。
陆令姜由最初的惊喜,变得颓废。
随手将信笺揣入袖中,观那条大人参和银票,窝心恼火得很,气得笑了。
她就这么迫切地想和他划清关系?
盛少暄试探地道:“殿下,没准白姑娘是关心您,怕您在雪地里跪风寒了。”
陆令姜呵呵,下颌绷得紧:“关心?”
他沉吟半晌,道:“带你去看戏,喜欢吗?玉堂春的那一场。”
怀珠蹙眉道:“我看不清……”
他寸寸将她的眉眼抚平,道:“我们坐第一排,近距离看。包场,没外人。”
他们之间,好像一直欠了一场戏。
顿了顿,“回去你得认真吃药。”
怀珠亦惭愧,因自己和陆令姜的事牵连到许信翎,很是过意不去。
当时她和陆令姜纠缠在一起,恰好被许信翎撞见,她没脸面再见许信翎。
她只得派曦芽去库房寻些值钱的宝物,送了去给许信翎,当是赔礼了。
·
隔日,早朝。
他义无反顾,似不要面子了,也不计较说这番话怀珠是否会答应,朝廷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他只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就是爱慕白怀珠。
她说他是她身后的纠缠一条狗,确实,他就是。
别说给她做狗,便是让他为她死,他都甘之如饴。
怀珠在一旁看着。
陆令姜刻意说这些是给自己听,看来他没打算罚自己,也没打算偏袒晏苏荷。
事情怎么和前世不一样了呢?
怀珠知白老爷必定虚与委蛇,本来也没指望。回到自己的闺房中,思来想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理清事情的原委免不得束手待毙,饶是陆令姜那样的枕边人也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