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济寺的姻缘树下,他问怀珠是否愿意嫁给他,现在来求答案。
正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他首先向怀珠提亲,明媒正娶,比偷偷摸摸好上太多。待他和怀珠做了正经夫妻,看太子还怎么从中作梗。
怀珠气血上涌,既然如意郎君的美梦破碎,索性挑破这层窗户纸,还了他那治眼的恩德也罢,免得这般虚与委蛇下去。
清了清嗓子方要开口,陆令姜却似提前预料到了,捂住了她的口。一双漆黑慑人的目,杂糅着点点情意,是真实的,并不完全是利用和欺骗。
两人互相盯着彼此,都想盯穿彼此的心。
听他没头没脑地说一句:“白怀珠,你别胡思乱想。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你别让我失望,不然你我这未婚夫妻可就真成敌人了。”
第100章
私逃[一更]
接下来几日,怀珠一直在东宫中郁郁寡欢,有时候呆呆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国史馆的工作已将近尾声,她没有正当理由出宫了。虽然陆令姜并未丝毫限制她的自由,但出门总要和他报备,她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索性算了。
夏日里黑云泼墨,天色阴沉沉的,凉得人骨头缝儿发寒,山雨欲来风满楼。
且她左眼刚才被那么一砸,甚是模糊不清,像盲人一样。
集中了所有的劣势……
她还能活着出东宫的门吗?
晏家人虎视眈眈,定逼着太子杀人。
生死关头,却听陆令姜道:“早前闻晏大人有退婚之意,我便不敢纠结。今日趁众人俱在便正式说清楚了,我皇室与你晏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再不算数了。”
他当断则断,怀珠折断的那两截剑丢在地上,预示着一刀两断的两姓婚姻。
这话落在众人耳中犹如惊雷,掷地有声,轰隆隆作响。
晏老爷和晏夫人完全惊得木讷了,说不出半个字来。为了个外室,太子竟真敢退婚,他的前程、皇位都不想要了?
晏苏荷亦满脸是泪,自己被白怀珠威胁一通,生命之虞,本以为太子哥哥会好好安慰自己,彻底厌恶了那白怀珠,结果太子哥哥还要和自己退婚?
不可能,不可能。
一向温婉的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太子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太子哥哥脾气那么好,怎么会当着她的面说出退婚的话?中了蛊似的。
所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晏老爷含着泪指责道:“殿下,您如此薄情无情,是想逼死荷儿吗?这事传出去,文武百官容得下您吗?”
谁都知道晏苏荷是注定的太子妃,被退婚了,今后根本没法做人。
晏家来兴师问罪,本来是逼太子清理后院,料理外室,并非真要退婚的意思。
因为一介外室,太子也至于?
“殿下,您有气出气,晏家辛辛苦苦辅佐了您十二年,为何要这么伤人心?”
陆令姜却干净利索,脸色是冷色调的白,没半分转圜的余地。
这是他心中早已决定好的。
伤人心吗?
“笔墨。”
他笔走蛇龙地一纸退婚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盖上了太子金印,按了手印,丢给晏家。
这已经不是两家协约退婚了,而是单方面取消婚约。
监国太子的金印,实重千斤。
皇家要娶便娶,要不娶便不娶。
此时东宫的许多仆人已聚集在外,陆令姜当着所有人的面动咒道:“我陆令姜今生只钟情于白怀珠一人,以她为妻,永志不变。除了她之外不沾任何女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此时天色阴沉,隐隐有雷声,似乎天神还真听见了。
东宫做事的宫人们都知道,太子殿下近来迷上了摆弄花草,没事就泡在这温室中,松土浇水,修剪满园绿植。
太子还给这温室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盼珠园。
园内栽培的各色鸢尾花,前些天就被太子摘去一些,送给了白姑娘,可惜没有后续。
天一亮,晏家派人送信过来,质问太子沉溺美色,竟真的要和晏家退婚么?
一看就是晏苏荷回去告状了,太子想要名正言顺地退婚,没那么容易。
……
折腾了半夜,陆令姜走后,怀珠又送别了许信翎,也没能安稳就寝。
她遣人烧了热水,曦芽伺候她沐浴。方才她与陆令姜纠缠时,曦芽已发觉,但不敢上前劝阻。
曦芽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果然如传中说中的丰神俊朗,一等一的郎君,看得少女芳心怦怦直跳,实不明白姑娘为何如此决绝地与太子一刀两断。
怀珠泡在湢桶里,用皂角大力搓了搓陆令姜留下的红印子,却怎么也洗不掉。
她忽然有些感慨,从前陆令姜亲她,哪怕只亲她手帕一下,她都能捧着手帕傻笑三天。现在心态着实变了。
黄鸢刚才在马车上,目睹许信翎敲门了,却装聋作哑没上前去,因为知道梧园里和怀珠纠缠的人是太子殿下。
此时,她没归家,却想留在梧园,好好和怀珠谈谈心。
来时见庭院间堆满了各种礼物,都是城中慕名追求的公子们送来的。
太子殿下也给怀珠送了新鲜鸢尾花,株株如蝴蝶振翅而飞,象征着至死不渝,都被忙碌的下人们丢在地上,踩烂成泥。
黄鸢替太子心痛了一瞬,问怀珠的所在,直接来到湢室。湢室内热气弥漫,两人都是姑娘,隔着帘幕说话倒也没什么。
黄鸢提起太子送的那些鸢尾花,道:“阿珠,花是你叫人踩烂的吗?”
怀珠怔了一下,显然不太知道这回事,一边往身上浇水边道:“所有礼物我都叫管家退回去的,许是忙中出错。”
黄鸢松了口气,想来怀珠恨太子也不至于恨到这份上。
不过太子最近确实异常,不去官场上,也不去风月场,单单浸淫在花园之间里,栽花种草。去太清楼陪怀珠打雀牌,是他近来唯一玩娱的活动了。
“那位太子爷也会种花。”
黄鸢暗暗观察着怀珠的神色,“阿珠,我没为太子哥哥说话,只平心而论,若太子哥哥认认真真再追求你呢,你真的半点不考虑吗?”
其实没必要拒绝得那么彻底,可以和太子提条件,再平白无故当个外室肯定不行,一定攀上良娣或太子嫔的位份。
将来太子践祚之后,怀珠就是妃或贵妃,风光体面,满门荣耀。
以太子殿下现在对怀珠的眷恋程度,这点条件不可能不答应。
怀珠从湢桶中出来,更了新衣,却似全然没听进去这番话,淡眉淡眼道:“日子已过得够糟心的了,还是别添堵了。”
黄鸢见怀珠仍这番态度,忧虑道:“虽说如此,太子哥哥不死心,你终究嫁不了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