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病,他却半句关怀话儿都没有。
怀珠知道陆令姜偏心未来正妻。
她扭过头去,想离开,一了百了。
他却凑她面前,手臂将她圈住,神色温情脉脉,主动提起上次生辰的事:“那日因朝政迁怒于你,是我失礼,全都怪我,你莫生气好不好?”
这样服软的态度十分迷惑人心,此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微回暖,他如她所愿陪了她好几日,有时读着读着书,他就会主动勾引她,伸手勾她,温柔朝她笑。
他甚至派人去乱葬岗将她养父母的骨灰拣出来重新安葬,很有弥补她的意思。
可这依旧不影响他和别人大婚。
清理后院时,怀珠眼圈红红的,执著问:“太子哥哥究竟喜欢过我没有?”
这是她第二次问他了,陆令姜沉默片刻,近身抚抚她的脸颊:“当然喜欢。”
怀珠微微心热,只求他给个小小的位份。
朝廷面对的叛军依旧猖獗,他要出征,临走前,他善解人意问她:“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怀珠微微笑,揉着病症已深的眼睛:“想趁着能看见,和太子哥哥一起看一场小玉堂春。”
他答应了,也笑。
于是怀珠在别院满怀期待等着,对着观音像盼着他平安,早些归来。
等来的却是皇后亲自下令,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她是叛军遗孤,大逆不道。”
晏家那边传来的意思是:“妾室粘人,一条白绫,了结干净”,据说尽管晏姑娘苦苦为怀珠求情,也没护得她的命。
白绫送来的那一刻,怀珠红着眼睛:“我没有与叛军勾结,我是被冤枉的。太子哥哥在哪里?太子哥哥知道吗?他还没回来,我亲自和他解释。”
搬出他的名号求救还是他教给她的办法,就像危难时念诵观世音名号,观音就去前去拯救解脱。
来人冷漠说:“你的事太子殿下已得知了,和叛军首领沾亲带故,谁也保不了你,这便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怀珠摇着头,她嫁他之后只去戏楼,其余时间都呆在别院中,哪认识什么叛军。
他明明知道。
来人催促:“姑娘快请上路吧,太子殿下临走前亲自交代了,‘在我回来之前处置了她’,您没羞没臊地纠缠着太子殿下,谋害未来太子妃,还想要嫔妇的位份,早已遭了厌烦,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纠缠?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她好好在白家呆着,他一句话跟白老爷要了她。
到头来玩腻了,连她一条命都不留。
她说:“我不信。”
对方冷笑道:“索性叫你死个明白。太子殿下与晏姑娘青梅竹马,自幼结为姻婚之好。只因晏姑娘有孝在身三年不得成婚,才暂时要了你解解闷,因你这张漂亮皮囊。”
“殿下真的想要你吗?给你的避子汤可从没停过。你多年只能当个外室,连最末等的奉仪都没混上,知道什么原因吗?”
“那是因为咱们太子殿下专情,答应了和太子妃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纳妾。你一个养在外面的玩意儿,竟敢谋害晏姑娘,殿下早动杀心,想要名分下辈子吧。”
……
绣鞋所站立的凳子被踢倒,白绫勒下来,能听骨头嘎吱一声。
临死前,她只有一个念头。
骗人。骗人呀。
他说会给她一个名分,带她入东宫。
还说冬日第一朵梅花开了,带她去太清楼,把酒临风,看京城名角小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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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那么温柔……
他的心那样狠毒。
原来她动了他的心尖人,原来她与他的心尖人争夺位份,他便容不得她了。
可他根本没有问过她是否真推了晏姑娘,也知道她所求的早不是太子妃了,只是伴在东宫当他一个小小侍妾。
怀珠终于渐渐没了声息,死时手里还攥着祐他平安的观音坠,他从没戴过的。
承元二十四年,太子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殁了,据说就是绝世美女白小观音。红颜薄命,无数纨绔子弟扼腕叹息,不过死都死了,人们很快淡忘。
据说太子回城时,见落叶纷纷,寺庙里的大观音像流泪了。
他带回一班戏子,玉堂春。
怀珠从一开始就忘了,晏姑娘也爱看戏班,也最喜欢听玉堂春。
太子带回戏班子,是宠爱未来太子妃,给太子妃带回来的。
第2章
碎玉
怀珠独自坐了良久,昏暗的室内只燃了一枝蜡烛,她衣衫皓如白雪,像一朵黑暗中濛濛发光的美丽雪莲。
夜雨还在继续,雨痕蜿蜒而下,窗外黑魆魆泼墨似的,枝柯间结下一层薄冰。
晚苏抱着脏乱的戏服,瞥见桌边散乱的刻刀,瓷秘色的观音坠还只雕刻一半:“这次您犯太子殿下的忌讳,定然不能翻身了,还雕这些有什么用。”
以前雕了多少个观音坠,寒酸之物,何时见太子殿下戴过。
怀珠冷不丁一句:“你说得对,确实没用,那就摔碎吧。”
晚苏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见怀珠已然起身,神色漠然,将那观音坠往地面一抛,哐啷,玉断然碎成好几瓣,摔得个触目惊心。
“姑娘!”
晚苏吓了一跳,惊讶之意溢于言表,蹲地上捡碎片:“您疯了,奴婢只是一时气话,您雕了好几天的,怎么真摔碎了?您这么做给谁脸色看,怨怼太子殿下吗?”
怀珠道:“气话,你也知道你是奴婢,配说气话?”
这话夹枪带棒,晚苏一凛,白怀珠平日软软弱弱,生一遭病脾气倒大了,拿腔作势当起主人来。
怀珠知这婢子的心思,穿银朱色戏服献唱就是此人的主意,暗地想爬上太子的榻,自己挨过她多少口头欺负。
晚苏顿了顿,暂时揭过上个话头,换回笑脸帮着梳墨色的头发,“姑娘莫气恼,刚刚东宫传话说太子殿下已来看您了。姑娘病了一天一夜,得抓紧这次机会,多抹些胭脂遮遮病容,才得殿下欢喜。”
怀珠低声道:“他来关我的事。”
晚苏又一愣,还没等继续开口,听怀珠料理那件湿漉漉的银朱色嫁衣:“你告诉他我还病着,这个也拿出去烧掉。”
“姑娘……”
晚苏彻底懵,疑惑白怀珠吃错药,还是大病一场坏了脑子。
一针一线绣的戏服,竟说烧了。
往日听说太子殿下要来,白怀珠提前两三次时辰央她们帮她上妆,欢欢喜喜准备饭菜等着,今日却逆情转性六亲不认?
怀珠径直回榻上睡了。
晚苏唏嘘,白怀珠从前都被太子殿下捧在手心纵着,这次仅仅受了点打击,就像一具烧焦的死灰,不管不顾,怨怼太子殿下,破罐破摔,当真是自己作。
霪雨之秋,蛛丝似的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