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结结实实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睡眠都规律不少。
用蒋飞的话来说,他第一天过来的时候满脸写着肾虚,这下终于有几分修身养性的影子。
除了每晚去酒吧的时候难免提心吊胆,但好在无论是傅晟还是傅纭星,都没有出现。
程朔合计会不会那晚俩兄弟打完架后冰释前嫌,前后一对账,发现他才是那个祸害,于是决定转头一致抵制他了。
又或是在暗暗憋什么大招。
郝可的声音把越想越远的程朔拉了回来:“那把吉他要怎么处理呀?”
她忧心忡忡,指的是阁楼里被傅纭星摔坏的那一把。
柏晚章曾经亲手送出的礼物。
程朔单手叉腰,捏了捏脖子,无奈地说:“我找人修一下,看看还能不能用,不行的话也把零件给拼回去,起码能看。”
郝可很是动容,好像修的是她的吉他一样,安慰说:“小傅知道一定会很感动。”
她还一直以为他俩只是闹别扭了。
程朔没想让他感动,只是不希望欠傅纭星太多。还回去,就当还债了。
隔日把吉他送到了维修店里,程朔和老板商量好取货的时间,一些细节,付完钱,往外走时电话响了起来。
程万木三个字印入眼帘,程朔意外地挑眉,他们父子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一接起就听出老头今天的心情分外昂扬,难得没一上来就跟他对着呛。
“你梅姨要去买菜了,问你晚上吃点什么。”
这话没头没尾的,让人不知道怎么接,程朔一脑门问号,“买什么菜?”
“你晚上不过来吗?”程万木说,“你朋友来找你了,过会儿留下吃晚饭,快点,你梅姨要出门了。”
“我哪个朋友?”程朔停下脚步,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头一阵窸窣嘈杂,程万木好像转过去问了些什么,回来说:“姓傅的一个小伙子。”
程朔脑袋轰隆一声,炸得太阳穴突突跳,手机攥得发烫。
“哪一个?”他问。
程万木的好脾气持续不超过三句话,“什么哪一个,这还能有很多个吗?你没想吃的就算了,我叫她看着买。”
程朔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憋出的脏话也只敢往肚子里咽,急吼吼地跨上摩托车,掉了一个头,肩膀与耳朵夹着手机喊道:“等我下,我马上回去。”
后车轮扬起一片掺杂碎石的尘土。
上次回家还是春节。程朔平时只打电话,从不上楼和他爸打照面,偶尔去赵梅的早餐店里帮忙,设备出故障了便搭把手修一修,让老两口知道自己一切正常,不打扰他们的小日子。
主要还是不想听他爸唠叨那些催他安定下来的话。
老房子面积不大,墙壁有股淡淡的霉味,上个世纪最常见的居民楼户型,进去一打眼就能望穿整间屋子。程朔爬上楼梯,一刻不停地推进门,还没把身子整个探进去,看见了坐在厨房门口和赵梅一起摘豆角的傅纭星。
这个画面太割裂,程朔险些岔气。
听见动静,屋子里的人都抬起头来看他。
“怎么急急忙忙的?我们刚买完菜回来,饭还没好呢。”赵梅笑着说。
程朔拽着门把手,气喘吁吁地盯着傅纭星,深吸一口气,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傅纭星面不改色,好像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穿件米白色的衬衫,扣子扣得规规矩矩,黑色碎发盖在眉毛前,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没有戴耳钉。打扮得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台上演讲的模样──清秀,白净,冷冷的书卷气。绝对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类别人家的孩子。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程万木垂着两撇八字胡,手握遥控器,一家之主的做派,开口就是程朔熟悉的呵斥:“你这是什么和人说话的态度?没礼貌,在外这么久也不回来一趟,一来就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刚才出去买菜,你梅姨一个人提不过来,亏的有小傅帮忙,你还不先谢谢人家?”
“不是……”程朔有苦难言,可偏偏傅纭星还在这时出声:“是我打扰了。”
这下,显得程朔更像恶人了。
他想破脑袋,万万没想到傅纭星会在这里等着他,再抬头,扯出一个笑,好声好气地说:“你过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傅纭星说:“你不在家。”
程朔说:“我这两天住在蒋飞那里。”他不回家是谁的错?
傅纭星又说:“我打了电话,你没接。”还有短信。
“忘充话费了。”其实是拉黑了。
两个人的眼神推来拉去,话里有话,不寻常的气氛全都被程万木看在眼里。他当即沉下脸,打断了他俩:“人都来了,那就坐下一块吃个饭,难不成吃饭还要我去请你吗?”
赵梅忙从中调和,“你少说两句,小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老头绷着下半张脸没接腔。
最终程朔还是服了软,拉开凳子,坐在傅纭星对面,对赵梅说:“我来,您先去休息吧。”
赵梅把剩下半盆豆角让给了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去把鱼烧起来。”
一时,两人面对面坐着,谁都没说话。程朔用力择着手里的豆角,好像有仇似的,压低声问:“你来干什么?”
傅纭星头也不抬,一双弹吉他的手干起活来轻车熟路,仿佛程朔才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我的男朋友不见了,难道我不能来找吗?”傅纭星完全没有压低声量。
程朔想用豆角堵住他的嘴,还好电视剧声音放的够大,厨房里也传来开火的动静,豆子一个个蹦到地上,跳得老高,“你听不懂我上次说的话吗?”
“怎么,你和傅晟可以旧情复燃,我就不行吗?”傅纭星口气冷冰冰,听出一股讽刺的意思,仿佛已经知道些什么,指甲在豆角上扣出月牙的痕迹。
程朔不说话了,也许是有几分心虚。他扫向傅纭星颊边淡淡的红痕,过去那么些天,已经基本看不出来,只不过他皮肤白,凑近了,还是能瞧出一点受伤的迹象。傅晟没有手下留情。
“还疼吗?”程朔抿了抿唇,问。
傅纭星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说:“疼。”
程朔有点意外他会直接承认,看着傅纭星如今低垂眉眼,带着伤,穿的一副宜室宜家的样子坐在木板凳上乖乖干活。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免有点儿心软。
“你们后来在外面聊了什么?”程朔语气不再那么强硬。总不可能真的又出去打一架。
“他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他都没来找过我。”
傅纭星冷笑一声,本性暴露无遗,“你好像很遗憾,想他了?”
程朔眼前飘过六个点,无语凝噎,低头继续摘豆角。
他就多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