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层凉汗,满脑子只有谢衡玉那张在帘幔后头神情暗淡的脸,哪还顾得上思考自己要说什么。
烁炎盯着她的样子,摇了摇头:“他此刻在气头上,心里不舒服,你若解不了他的火,即便冲上去说了再多,也不过是火上浇油。”
她顿了顿,眄了池倾一眼:“说起来,你们之前,估计也一直是这样的吧?”
池倾微怔,想起这段日子,不论自己同谢衡玉说什么,他是一副抗拒又反感的模样,而他真想听她说的那些……她如今却又实在没脸再说出口。
池倾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朝烁炎露出了个委屈巴巴的神情:“姐姐……”
烁炎道:“你要好好想想,谢衡玉究竟在闹什么脾气,对症下药,才能治其根本。”
“他……已经不是在闹脾气了。”池倾眨了眨眼,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你听到医尊是怎么说的了,他这已是心病了……是、是我害的。”
烁炎不解地歪了歪头:“我实在也弄不懂你俩。虽然能看出那孩子对你动了十足十的真心,可是心疾就……难道说,只因你从前把他当男宠玩了几天,他就生了心疾?我看谢家出来的孩子,也不至于如此金娇玉贵啊。”
……不只是因为这,池倾在心里默默补充道。还因为她在早就知道谢衡玉最恨自己被当做替身的情况下,依旧干了与谢家相同的事情。
池倾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心绪不宁地绞着衣角,替谢衡玉小小争辩了一下:“不是他金娇玉贵……确实是我,对不起他。”
烁炎拧着眉头,盯着池倾看了好半晌,跟着也叹了口气,支着额头道:“算了,我也没什么好交代你的了,只是要记得,千万不能冒进。好好想想要和他说什么,然后再去找他……唉,你们这些孩子的事,我现在是一点儿也瞧不明白了。想我那时候,虽然也很爱玩,但也没闹成你们这样过……”
池倾看了看她:“没有吗?”
来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撑着把破伞,满身阴影:“哦?没有么?”
烁炎一怔,有些尴尬地松开池倾的手,将留影石塞回她怀中,朝医馆外推了推:“你走吧,有空把那块留影石也看了,我还有事要处理。”
“唔。”池倾接住那石头,温热的掌心蹭过它冰冷光滑的表面,一瞬间又生出那种摸到蛇鳞的不祥感,她打了个哆嗦,立刻将其收入储物链,本能地不愿去看其中的内容。
烁炎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的动作——说实话,她和池倾的性格有部分相似,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不具备池倾那样刨根问底的性格。
所以,她才不管银叶谷主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在意识到银叶谷主有问题的那刻起,她便已经给修仙界的妖族眼线下令,将整座梧桐岛都严密监视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烁炎与来炆留在戈壁州塔查探阮楠体内的尸火之源,而因为医林失火,谢衡玉也不得不重新回到花别塔,继续他机甲术的改良。
池倾重新回归了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虽看起来每日都很自在,可花别塔中侍候惯了的侍女,却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都小半个月了,圣主居然一次都没有召幸男宠么?这简直匪夷所思。”
“男宠?你说的男宠是谢公子?我瞧着他已是失却君心了,若非机甲术尚未改良完成,恐怕圣主都不允他继续留在花别塔了。”
“慎言。也就是这几天圣主心情不佳,整日将自己关在花房发呆,否则但凡她听到你们这样编排谢公子,定然先将你们赶出花别塔了。”
“姐姐,这话怎么说的?莫非圣主……对谢公子兴致尚存?”
“喵嗷嗷嗷唔!”“唉?!小祖宗你怎么……!!”
正说话间,一只黑猫闪电般“嗖”地撞开人群,稳稳落在几人身前的花架上,背脊拱起,像个刺毛团子般愤怒地哈着气。
正如那些侍女所说,在花别塔,这只猫一向是被当做祖宗供着的,如今见祖宗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大家都有些胆战心惊,正面面相觑,却听身后一个疲惫却冷然的声音响起:“你们从何处看出,我对他毫无兴趣?”
众人回过头,只见池倾遥遥站在院外的垂花门下,脸上未施粉黛,神情也淡淡的,穿着一身拖地的水蓝色丝绸长裙,整个活像只刚水里漫上来的妖。
她那双星眸冰冷而凌厉,尤其此刻脸上不带一点妆饰,便衬得这双眼睛愈发明亮浑圆,她抬步上前,眼神直直扫过一众侍女的面庞,走到花架旁伸手安抚着小猫松软的皮毛,淡淡道:“说说看。”
侍女在花别塔侍奉向来是轻松的,其根本原因,就是池倾非但没有那么多规矩,偶尔甚至还会同她们一道玩笑调侃,好起来时,说是亲似姐妹,也是不算过分的。
众人极少听到池倾因为一个男宠,而发出这样危险的疑问。
“怎么都不说话?我很好奇呢。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不喜欢他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池倾抱着猫,歪了歪头,轻声道,“若我不喜欢他,你们是否就会轻慢他了?”
“万万不敢!”终于,其中一个侍女在池倾这般追问之下,颤颤地回答道,“圣主从前厌弃的那些公子,都是由我们提前整理了补偿的财帛花草,客客气气请出花别塔的,从未有过轻慢一说啊。”
“财帛花草?”池倾微怔,许久后慢慢问道,“多少财帛?几株花草?”
侍女互相对视了一眼,将那些具体琐碎的分配同池倾细细说了,池倾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猫咪,像是没分出多少注意力给她们,直到听完了,才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原来就这些啊……给他这些,怎么够呢?”
众人眼底的疑惑更深,不知道如何回话,却又听池倾道:“这些日子 ,可有人侍奉他的?若有,传她来此,我有话问。”
几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迟疑着转到其中一个向来默不作声的小丫头身上,那姑娘见同伴看向她,才有些畏缩地走上前,朝池倾小声道:“是我……侍奉谢公子的。”
池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透出些微的不悦:“伺候他的,怎么有空来此闲聊呢?”
那小姑娘便将脑袋埋得更低,轻声道:“是……是谢公子说不需要有人侍奉的,这些天来,除了送餐之外,其余杂事,一向都是谢公子自己打理的。”
“他身上还有伤……”池倾叹了口气,简直无语凝噎,“所以关于他的事,你是一概不知么?”
那小姑娘年龄还小,在花别塔那么久了,一向就负责料理一个客院。若非谢衡玉喜欢清净,挑了她负责的那八竿子打不着正殿的地界住下,或许她一辈子都跟池倾说不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