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时,迷雾中那巨大的异动已经越发响彻,仿佛是什么多足虫兽爬行时碾过草地的声响,自迷雾中逐渐朝两人这边靠来。谢衡玉将浮生一梦握于掌心,深深凝视池倾一眼,又重复道:“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池倾神情自若,笑着朝他歪了歪头。
须臾,谢衡玉整个人都化为一道苍白冷光,径直朝迷雾而去,倏忽消失。
池倾这时才微变了脸色,立刻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个雪花状的小片朝空中一丢,那小片甫一升空,当即化作一只透明的小虫,扑闪着翅膀跟着谢衡玉而去了。
池倾朝后退了几步,蹲下身扒拉开草地,揪着那快要藏进地里的小草,有些着急地低声道:“出来!我还有问题。”
小草察觉到护阵灵被谢衡玉引开,立刻冒了头:“你快问!问完就别蹲在这里了!你会让我暴露的呀!”
池倾问:“阮四小姐是在哪一年嫁入公仪家的?她如今在哪里?公仪家的牢狱又在哪里?”
恰在此时,一声巨大的嘶叫声冲天而起,小草尖叫着飞快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一头钻入土地,死活都不出来了。
池倾起身,神情极度难看,蓦然,空中有两半剔透雪花自她头顶颤颤巍巍地飘落,她抬手一接,识海中骤然展开一幅画面。
——迷雾中,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谢衡玉置身华光之中,周身既有暗林又有迷雾,却危机四伏,暗藏杀机。
那在暗处之人身着一袭紫色大袖锦袍,潜伏迷雾之中,默默注视眼前的青年,在他身后一圈,林园中的那些石像竟已幻化成真——毒蝎、蟾蜍、蜈蚣、蜘蛛,以及林园外的那两具蛇尾人身像,竟都紧紧盯着谢衡玉,蓄势待发、蠢蠢欲动!
池倾指尖捻着那雪花轻轻一动,识海中的画面倏然拉进——那紫衣人地面容显露,赫然便是公仪汾!
他垂着眼,从腰间取下一柄长萧,至于唇边轻轻一吹,分明没有乐声响起,可他整个人却无比陶醉地摇晃起来。
更诡异的,是他身边的那些护阵灵,也仿佛听到了这乐声音一般,轻松自在地开始扭动!
池倾听不见乐声,只死死盯着公仪汾的神情——忽然,只见他双颊鼓起,双眼充血,极兴奋地朝长萧用力吹气。
他周身虫兽随即而动,倏然同时冲向谢衡玉的方向,而公仪汾一边吹箫,一边舞动着身体,睁开眼,朝池倾的方向,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识海中所有的画面瞬间暗淡。
池倾猛地睁开眼,抬眼望向迷雾,手指死死攥入了掌心。
她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她已经知道了公仪家牢狱的位置,若真正的阮鸢真的被困在那,趁公仪汾被谢衡玉拖住,她便能更轻松地入狱救人。
第二,谢衡玉摘取七伤花时受的伤仍没有完全恢复,此刻正面对上守阵灵与公仪汾,可能要落了下风。她虽妖力有损,但随身灵器极多,若要留下帮助谢衡玉,未必就敌不过那个嗑药鬼。
可是选择前者,谢衡玉或许要出事;选择后者,阮鸢又……
池倾已经太久没有陷入过这种两难的境地,因此内心竟也为自己此刻的摇摆而生出几分不悦来。
踌躇徘徊并非她的性格,因此若是谁害她落到这般境地,她便先去解决了那人!
池倾不再犹疑,一把扯下颈间的储物链,飞身朝谢衡玉的方向而去。
那厢,谢衡玉以光为刃,剑影留痕,手腕翻转提落之际,数百道剑光如九天之辉轰然洒落,霎时朝四方虫兽斩去!
五毒虫兽之中,双蛇人作为林园外守门阵灵,法力最为高深。一道剑势挥落,公仪汾吹箫控制不及,其余几只巨虫纷纷中招,而那双蛇阵灵则迅速分散躲开,在瞧见同类如此下场之后,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嘶鸣。
公仪汾望着谢衡玉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冷笑道:“如今小辈当真青出于蓝,这般剑术,怕连谢家都教不来……想不到妖族,竟有这般人才。”
“只可惜今日,落入我手了!”
他一双鹰隼般的细眸冷冷注视着场上变动,观谢衡玉一招出手后攻势骤缓,而那双蛇却配合默契,毫无破绽地缠绞而上,神情不由狂喜:“干得漂亮,是时候全力一击了!”
他说着抬萧近唇,正吸气欲吹时,后颈一凉,却好似被一尖锐的物体轻轻抵住。
“谁?!”那寒气从公仪汾颈后皮肤传来,细细密密,几乎顺着毛孔渗入骨髓,命门被拿捏,他在此之前却全然毫无察觉,一时被摄住,竟不敢动弹。
而那一头,谢衡玉却忽然如遭大创,嘴角溢出一抹鲜血,虽很快被擦拭去,却仍然躲不开公仪汾的视线。
那正是个好时机!只要他稍一引导双蛇,怎么也能将这青年当即拿下。
他眼珠一转,正要往萧中吹气,忽地身前竟传来一声冷笑。
“公仪家主,”池倾的声音轻飘飘传入他的耳畔,鬼魅也似,“您吹的,是什么东西呢?”
早该猜到是这小蹄子捣鬼!
公仪汾不管不顾,猛地朝萧中一吹,那洞口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口气出不去进不来,诡异至极。
公仪汾脸色一变,转头朝着身后抵着后颈的锐物那头望去……瞳孔猛地骤缩!
与他所想不同,他身后站着的根本不是池倾——而是一棵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古榕!
是一根榕树垂须缠绕着一根银簪,刚巧抵在了他的后颈!
“哈哈哈哈哈哈。”刹那,池倾恶作剧般的笑声从身前传来,公仪汾猛地回过头,只见池倾坐在他身旁不远的榕树上。
她歪头看着她,小腿轻轻晃动着,那姿态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可她脸上的笑容却又非常冷。
池倾的目光慢悠悠地落在他的萧上,越发扩大——正是此刻,无数榕树的垂丝,却顺着萧管的那头不断侵入,片刻,只听“喀啦”一声,那萧竟从中裂开,断为数截碎片!
可、可这是一件法器啊!!!
公仪汾心头大震,一股怒意霎时自腹腔间翻涌而出,摧心烧肝!
他猛地拍案而起,双掌之间化出两柄大刀,飞身直朝池倾劈砍而去!
池倾飞身疾退,却只见身前人影一闪——谢衡玉衣袂纷飞,落于树冠,手中剑光荡开公仪汾攻势,侧目望向她,上下打量,似在确认她的安危。
池倾转眼看向迷雾那头的两只蛇人,道:“不必管我,我可以对付他。”
“我既在此,不必圣主脏手。”谢衡玉将浮生一梦放入池倾掌心,转过头去,直视公仪汾,轻声道,“我为您执剑。”
池倾捕捉到“脏手”这个字眼,忽地心念一动,竟闪过几分被人瞧透了的颤然。
谢衡玉是已经猜到……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