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秋猎,让他带走,再偷偷去山上找个无人的地方挖坑埋了。
段知微拿起了铜镜,跟蒲桃一起,悄悄进了库房。
两人都在鼻子上蒙了一层干净的布。当段知微打开封得极其严实的樟木箱子时,粗瓷瓶子里装的酸笋因为发酵时间过长,发出了比之前更加浓烈的酸臭味。
这酸臭与樟木清凉且略带辛辣的樟脑香气搅和在一起,味道更是“妙不可言”。
显然蒙在鼻子上的布没有什么用,蒲桃年纪小,当场“呕”了一声。
段知微速战速决,把突然开始挣扎扭动的铜镜快速放进了箱子里,然后将箱盖
封了起来。
铜镜在里面扑腾:“你们干什么!这是什么非人的刑罚!我都夸你是长安最美的女郎了,你这娘子怎么恩将仇报,呕......”
段知微不理它,拉着蒲桃要出去,铜镜又提高了音量:“即便是大秦的木乃伊之刑,也没有你们这般残忍!呕......”
“我要去大理寺告你们,呕......”
蒲桃年纪小,有些不忍心:“要不把它放出来吧,把其他罐子从箱子里拿出来,给镜子腾个地方?”
镜子的动静越闹越大,段知微很担心它再把别人全部给弄醒。
尤其是段大娘,她年岁渐长,起床气特别严重,若是把她吵醒,估计得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把镜子给砸了。
段知微只好从一个箱子里取出腌渍好的蟹生罐子,而后把镜子拿了出来。
铜镜大口的呼吸了一下而后道:“谢谢。”
蒲桃似乎对这个知道表示感谢的镜子产生了好感,眨巴一下眼睛看着铜镜:“镜子镜子,现在我们把你放进这个没味道的箱子里,明天把你放出来行吗?”
镜子道:“行吧,给我留点光,里头太暗了。”
蒲桃随手拿了块布,垫在箱子上,让箱子留点空隙出来,而后跟段知微一起出了库房。
今夜星星明亮,段知微大大叹上一口气,早知道就不贪便宜买那个镜子了。
第二日一早,第一缕晨光在黑色夜幕间撕开了口子,太阳慢慢升起,长安城被淡色雾气与初升的阳光一起抹上了昏黄的暖色调。
正是五月暮春,门口的大槐树沾了晨雾,白色的槐花一串串开得正盛,紧簇在一起像垂下的珠帘。
段知微在槐树下铺了厚厚一层长毡,准备打些槐花下来,她本来是准备了个竹竿,想像去年那样,站在槐树底下,用竹竿将花瓣敲落下来。
跟在她身后的小狼却突然一下蹿到了最高的树枝上,麻利地掐下柔软的花茎,大朵大朵槐花便如簌簌雪花般纷扬落下。
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气。
段大娘提着水桶出来,看到他站在槐树上,赶忙扔下桶,跑过去一连叠声道:“可了不得,还不赶紧下来!若是摔下来,起码得伤筋动骨了。”
段知微安慰道:“那枝干粗,他看上去挺有分寸的。”
她仰头冲着小狼大声说:“槐花娇嫩,离了树不仅变黄,还会发苦,你都在树上了,直接咬一口花尝尝,味道定是鲜甜的。”
段知微小时候在乡下也爬过槐树,知道吃槐花的门道。显然小狼听懂了,轻轻拉了一枝条的槐花串到面前,张嘴咬下,而后大嚼起来。
金华猫本来在屋檐上躺平晒太阳,闻她如此说,也三两下蹿到树上,用爪子扒拉了槐花要往嘴里塞。
逗得底下的众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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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合力把树下的槐花全部给收集起来,堆积起来如白雪,这花有大用:腌渍槐花蜜、槐花鸡蛋饺子、槐花麦、槐花窝窝头都是极好的。
忙活了一个早上,阿盘从火房里拿出了今日的朝食。
今日她做了油茶麻花,油茶这吃食不常见,一般都是胡人推了个小车,走街串巷在卖,前日阿盘出门刚巧遇上,便打了一壶回来。
那长毡还铺在槐花树下没有移动过,众人索性直接坐下,一边赏花一边吃朝食。
那油茶绵密如金色流沙,把酥脆的麻花泡在油茶里,撒入炒香的芝麻、杏仁、葡萄干、黄豆之类的干果,待其泡得绵软,再搁上一勺糖,吃起来绵密浓稠,满口生香。
很适合一大早便在劳动的人恢复体力。
眼瞅着有食客陆续进了门,段大娘在前面招呼食客,阿盘和小狼在火房忙活,段知微带着蒲桃进了后院,她要抓紧时间准备好今日的主食--槐花麦饭。
段知微坐个小胡床,把槐花摘干搓洗干净,坐在她对面的蒲桃也认真在给槐花控干水分,但是显然看上去漫不经心。
段知微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只轻咳一声:“还在想镜子呢?”
蒲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家一起摘槐花、在槐花树下吃朝饭时候可开心了,想到铜镜一个镜在库房里头待着,我就觉得它好可怜。”
段知微不忍伤害一个小娘子的童心童趣,只好说:“你把镜子拿出来吧。”
蒲桃欢呼一声,往库房跑。
段知微抬头对继续躺平睡懒觉的金华猫道:“你跟过去看看,别出什么危险。”
金华猫懒洋洋扫了扫尾巴,对着段知微“喵”一声。
段知微:“两根小鱼干。”
金华猫瞬间站起来往库房跑。
段知微摇摇头,不怪她防备心重,毕竟某西方大型奇幻小说里说了:“一个活的、会说话的物件,你看不清它的脑子在哪里,那它就很危险。”
槐花被洗干净后,段知微在花上撒一层薄薄面粉,这步看着简单,但是要让每朵花都裹上轻薄的一层面粉,粒粒分明还不能粘连,还是很有难度的。
蒲桃抱着镜子回来,铜镜看上去比昨日蔫了不少。
段知微问道:“铜镜铜镜,现在长安城最美的娘子是谁了?”
铜镜:“不知道。”
她又问:“长安最好吃的食肆是哪家?”
铜镜:“不知道。”
连蒲桃也听不下去了插话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遍知天下事吗”
铜镜看上去气得脸色发红:“我随主人自东土往西游历,偷渡玉门关、在高昌沙漠里被风沙拍打,坐了不知道多少商船,骑了不知多少骆驼与马,浑身都是阅历,我问你,你见过被雪山围绕的阿那婆答多池吗?”
蒲桃答:“没有。”
铜镜继续道:“我再问你,屈支国受当地风俗影响,小儿自出生后便用木板箍着脑袋,导致那些的人们每个人的头型都如木片长而扁薄,你们有见识过吗?”
段知微也颇觉惭愧:“没有。”
铜镜气鼓鼓:“那我说我遍知天下事,错了吗?”
二人对看一眼,好像也没错。
今日段知微在食肆门口立了个牌子,上头写“槐花麦饭限定,只此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