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摔伤那些日,确是如何也想不通,也确是几不欲生。
阿娘和宝妹日日都哭,恨不能代他受苦,哭的他心烦,也哭的他悬崖勒马。
“我一个汉子,一死了之是痛快,可阿娘和宝妹定是活不好的。”
顾昀川笑笑:“你也知道,我身有婚约,可这副残躯又如何与人坦诚相待。”
“我意图退婚,阿娘都随我。”
“她那时候是向神佛起过誓的,只要我肯好好活着,成婚与否、有无所出……她全然不在意。”
见小哥儿一脸傻乎乎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摸了摸他日渐丰腴的脸蛋儿:“你不是说阿娘给你求了护身符吗,你打开看看。”
沈柳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伸手进怀里,将个红布金丝绣线的小袋子掏了出来。
顾昀川接过来,轻轻拉开抽绳,竟见这里头还放着个圆乎乎的东西。
轻轻倒在掌心,是之前他给沈柳的那枚放在饺子馅里的铜钱,小哥儿很是爱惜,用红绳缠好了,和护身符放在一块儿。
顾昀川笑起来:“这么宝贝啊?”
“相公给我的。”
小哥儿实在太乖了,顾昀川喉结滑滚,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又拿起那枚桃木小牌,指着上面的经文给他看:“庙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偏偏阿娘最是相信。”
他腿伤那会儿,赵春梅成日里叩拜,磕的额头一片乌青,求着哪位菩萨显灵,好让他好起来。
“好些人家求着生小子,就在这地方画个符,你瞧瞧阿娘可给你画了?”
沈柳细细盯着那小木牌,摇了摇头。
“阿娘说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顾昀川笑着看向沈柳,“不过你个小迷信,护身符还真日日揣在怀里。”
指尖轻轻摩挲着小木牌,沈柳抿了抿唇:“我以前是不多信,可听你说了,倒觉得阿娘拜的菩萨可灵呢。”
“如何灵了?”
沈柳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你真的好起来了啊。”
求着哪位菩萨显灵,好让他好起来……
你真的好起来了……
顾昀川怔忡,耳中嗡的一声响。
第55章 夜里怕黑
犹记得几年前寺庙供香, 顾昀川与位高僧有过一面之缘,老和尚说他天资聪慧,却佛性甚钝, 那会子他虽面色无异, 可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
如今想来, 他确是榆木脑袋。
原来阿娘日日所求的,并非他五体健全、金榜题名,不过一个好好活着。
后来她去庙里上香少了, 也并非看开了,而是得偿所愿了。
顾昀川垂眸笑起来, 不自觉的红了眼睛。
沈柳瞧着他, 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昀川, 你怎么了?”
顾昀川看过去,大手摩挲着小哥儿的颈子,浅笑道:“没什么……夫郎说的对, 这菩萨确实灵。”
沈柳眉眼弯弯笑得娇憨:“我就说吧,可灵呢。”
*
冬日之终,春日之始, 转眼到了除夕。
都说年节得团圆着过,可顾家亲戚少,许多都不联系了。赵春梅虽与几个兄弟还有往来,但山高路远, 来回一趟不容易,也没法子团聚。
一块儿过年的人虽少, 可一家子相亲相爱, 才是最大的团圆。
这一日,镇子上可是忙活, 家家户户都在迎新春,贴对联、福字,祭灶王、做年菜……
顾家也不例外,日头才跃出山巅,赵春梅就和顾知禧出了门,去山里头拜坟。这几日家里人一块儿折元宝,俩人拎了满满两筐子。
按道理说,祭拜先祖最该家里汉子出面,可顾昀川恰是祭祖返途时摔伤的,赵春梅心有余悸,不叫他再上山,再者沈柳有了身子,怕山里东西不干净冲撞了,也没叫跟着。
俩人就留在了家里,一块儿到灶房熬浆糊,贴福字。
烧柴声噼啪作响,顾昀川换了个小锅子,将面粉水坐上了灶。
沈柳搬了把小凳子坐在灶膛边,自打有了身子,他就可喜欢闻灶火烧焦的味道。
顾昀川拿着筷子拌了拌,不多会儿面粉水就熬成了浆糊,一股子麦子的清香。
他低头看了眼小哥儿,就见他闭着眼睛捧着脸,跳动的火苗映得他白净的小脸儿暖黄暖黄的,他轻声道:“坐远些,再烫着。”
“坐远就闻不见柴火味了。”沈柳眉眼弯弯,伸手指了指肚子,“他喜欢闻。”
顾昀川本就拿他没法子,近来又多了个娃儿,他笑着叹气。
眼见着面粉水熬成了浆糊,用筷子使劲儿搅了搅,拿到灶台上晾凉。
顾昀川走到沈柳身后,小哥儿头都没回,往后靠了靠。
知道男人站不稳当,他没敢用力,可后背贴着,就觉得心安。
大手擦着耳边贴过来,隔着沈柳的小手,顾昀川包住他的脸颊:“夫郎陪我贴春联吗?”
“肯定的呀。”沈柳仰头瞧他,“我还是头回贴呢。”
以往家里头穷,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买红纸写福字了。
顾昀川有些好奇:“那以往年节你都做些什么?”
沈柳想了想:“日子苦,一年到头吃不到啥,但是过年阿娘会给做青菜瘦肉粥。”
顾昀川想起他才进门的翌日清晨,早早起来给一家人做了青菜粥:“就是你做的那种吗?”w?a?n?g?址?发?B?u?页?ⅰ????????ε?n????????????????o??
“嗯,那会子你说要带我去苏家,我可害怕了,想着该不是要退婚吧。”他鼓了鼓脸,“我好不容易成亲了……家里人都不知晓,我就想着吃回阿娘常做的菜粥,全当是给我送嫁了。”
顾昀川听得心疼,那会子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头痛,口不择言。
想来沈柳只会比他更难受。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沈柳笑着道:“我阿娘要是还活着,知道我嫁了个你这样的相公,肯定做梦都要笑醒。”
“我这样的……是什么样的相公?”
后背贴着男人的腿,热乎乎的,沈柳歪着头嘿嘿地笑,他不好意思讲,岔开话头:“咱俩去贴对联吧。”
顾昀川笑着应声:“好。”
开了灶房门,疾风惊掠而来,刮得人脸疼。
顾昀川正想去房里拿棉帽,沈柳嫌麻烦:“一会儿就贴好了,不碍事。”
“那你站在门里等,避避风。”
“好。”
大门外头,许多人家正在贴对联,有些联子还是顾昀川给写的,见着俩人出来,都出声问候几句。
顾昀川笑着道:“阿娘和宝妹去上坟了,晌午就回。”
“差不多六月份生。”
“已经不怎么吐了,睡得也好。”
边上婶子直点头:“你这相公做得真好,啥都清清楚楚的。”
“可不咋的,哪像秋实他爹,都到生了还迷迷糊糊的。”
沈柳站在门里面,风吹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