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雨年身前三步处站定。
通往望月台的小门半开,乍然风来,他的袖摆漫卷扫出一阵宁神香,青色旧衣上花纹疏落,有如烟云缭绕,一如他深得看不清的眼眸。
帝王的猜忌之心啊……
连雨年心下叹了口气,拱手道:“那陛下便为臣在京中置办一座宅子吧。”
“只是如此?”
连雨年想了想:“那再给草民配备一位川菜名厨?”
……跟这种人聊什么帝王猜忌。
沈青池无奈摇头,心情却莫名轻快,甚至轻笑出声:“好。先生嗜辣,朕再赏你十亩地,用来种植海椒。”
连雨年心悦诚服地行礼:“陛下圣明——陛下我还能种点别的吗?”
“……”
一国之君事情繁多,聊完正事后连雨年自觉跪安,不打扰他批阅奏折。
从安和殿出来,他找上择青,说明自己接下来的去向。
“先生要出宫看诡戏?”择青下意识地看了眼天色,“诡戏多半在夜里开台表演,先生这会儿去可看不着。”
“无妨。”连雨年摆摆手,“开场之前,我正好在京中逛逛,见识见识天子脚下、京畿之地的风土人情。”
择青微笑点头,从袖子里掏出早已备好的钱袋:“这里面是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和十两碎银、一两铜钱,丹先生收好。”
“嗯?”
“陛下此前吩咐,无论丹先生要做什么,只要不触犯法纪,都要予您便宜。”择青将鼓鼓囊囊的钱袋塞进连雨年手中,凑近了低声道:“陛下的钱,不是奴婢的俸禄。”
闻言,连雨年攥紧钱袋,上下一抛:“多谢。”
走出皇宫,越过“回”字形的护城河,河的对岸便是帝京百姓生活、居住的地方。
帝京被四条构成“十”字的主街分割成四块,东西两集市,南北两居住区,有诡戏表演的乐坊梨园等地都在东市,那里是天下最繁华的商业区。
连雨年出宫后的第一站就是东市。
身后有几名便装打扮的近卫跟着,连雨年没有甩开他们,见东市车马嘈杂、人流如织,还有意放慢了速度,避免他们跟丢。
反正他戴了面具,不怕被人看到脸再纠缠上。
这里实在很热闹,街道旁挤满了各种商铺,商铺前又有一层小摊,小摊之外还有挑着扁担四处叫卖的脚商,连雨年甚至看到了大白天卖烤肉串的异域人。
不过也是,帝京每双数日有宵禁,今天九月十六,夜里不能开张,也不怪人家特立独行。
连雨年想着,上前买了三串大烤肉,牛羊猪各一串,肥肉相间,滋滋冒油。
共计花费三十文,不便宜。
“客人您可别嫌贵啊!”长着高鼻梁深眼窝的异邦人官话说得可溜,“我这儿用的都是好肉,一串十二块,调料任放,做的是良心买卖!收您三十文,二十文是成本,剩下十文才是压口袋的钱,和其他便宜烤肉没什么区别!”
“嗯,我不嫌。买得起的人也不在意这个价钱。”连雨年手头有钱心不慌,探头看铠甲,“多撒点辣椒粉,我爱吃。”
“好嘞!”老板把烤串翻了个面,笑眯眯地打量他……脸上的面具,“来我这儿的基本都是老主顾,就好大块吃肉这一口,您这……嗯,面生,我免不了多说两句。”
帝京百姓见多识广,连雨年摩挲了下面具边缘:“你常在这里卖烤串?”
“每天。”老板竖起一根手指,“宵禁日就白天来卖,非宵禁日就晚上,除非刮大风下暴雨,一天都不歇。”
连雨年点点头:“那你知道这条街上诡戏唱得最好的是哪一家吗?我是外地人,听说京中最近流行这个,也想去听听。”
“啊,那你可就问对人了!”老板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东市一共有十二家唱诡戏的戏班子,各有特色。但要说谁家唱得最好,必定是挂靠在有家乐坊名下的古家班!”
“有家乐坊?”连雨年挑眉,“乐坊的名字就叫有家乐坊?”
“对,就叫有家乐坊。”老板咧嘴一笑,似乎经常被人这么问,熟练地解释道:“以前戏院乐坊分家时,那里是顾家乐坊。后来二者合并,顾家乐坊买下了不少戏班子,再用这个名就不合适了,索性改名为有家乐坊,又新鲜又恰当!”
“哦。”连雨年面露好奇,“顾家……不,有家乐坊怎么走?”
“往前直走,出了路口向右拐弯,靠水靠桥,门前有棵柳树的那家就是。”老板拿起烤好的肉串递给他,“您的肉串,拿好,小心烫!”
“多谢!”
片刻后,连雨年坐在有家乐坊的二楼包间,用精致茶点和水果佐肉串,看台上演员唱戏。
奉茶婢女端着托盘走上前来,盘子里装着一枚玄色玉牌,牌上刻着“首一”二字。
“客人,这是您的票牌。”婢女说道,“今夜子时持此玉牌上三楼,可以入场观看诡戏。”
连雨年拿起这枚花了自己……不,花了陛下五百两的票牌,指腹摩挲过去,极似玄玉瓮的材质手感令他眯了眯眼。
“今夜的戏目是什么?”
婢女垂头:“武魁斩鬼。”
……
子时初刻,连雨年登上有家乐坊三楼,向守在楼梯口的人出示票牌,被一名蒙面包头的侍从引到位置上就坐。
花沈青池钱办自己事儿,连雨年当然不会客气。他买的是视野最佳的第一排中间的票,两边坐着的不是富商就是高官,衬得荆钗布衣还戴了面具的他格外引人注意。
好在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刑部尚书许鉴,为他吸引了半数火力,加上戏台周边光线晦暗,大部分人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以免冒犯贵人。
许是诡戏性质特殊,戏台里点的是一种暗红色的蜡烛,光线幽冷黏稠,错落地打在戏台上,仿佛凝固的斑驳血斑。
戏台宽达五十米,置景是夜晚的山林,假山石间掩映一座破败的庙宇,红光照着那油漆剥落的青灰门槛,格外瘆人。
扮演武魁的演员在一片寂静中登场,身长七尺,膀大腰圆,面容颇为英俊,却被涂抹得面青嘴红,无需额外的装饰,看着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阴森骇人。
“这是武魁斩鬼?”许鉴嘟囔,“看着像武鬼斩魁。”
连雨年本来还觉得心里毛毛的,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在他扭头看过来时立马捂嘴,低声道:“我想起高兴的事。”
异界人不懂他的幽默,但懂此地无银三百两,许大人撇撇嘴,语气毫无平仄地“哦”了一声。
两人简短地交谈之时,台上已经开演了。
服装、模样各异的“鬼”流水线一般上台与武魁交手,招式精妙,武艺卓绝,却都不敌武魁的力能破巧,被一个个砍了脑袋卸了手脚,再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