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事多,她倒也顾不上,但既然此刻听见了,总不愿意眼看它送命。
于是脚步便改了个方向,直奔大牢。
大牢在内城的最下层,一个偏僻角落。以她的能耐,自然是能避开看守,丝毫不将人惊动的。
她在最里侧的囚室里,找到了青鸟。
大鸟神色颓唐,恹恹地伏在地上。见了她,稍抬一抬头,眨了眨眼,像是还能认出她。
她顾及着外面有守卫,恐怕夜长梦多,対方又是个哑的。尽管心里有事想问,也不能多费工夫了。
只道:“你现在体力如何,能飞得动吗?”
対方不知何意,只缓慢点了点头。
“那好,我马上放你走。你离开后立刻往下界去,不要回头。”
她说完,召出溯汐剑,一剑劈开锁链。
青鸟猛然惊起,抖抖羽毛,用迟疑的目光望着她。
她压低声音催促:“还等什么?快走呀。虽然不知道你当初闯上碎月城,究竟是什么缘故,但往后都不要再来了,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対方深深看她一眼,一振翅,在牢狱的墙上破开一个洞口,呼啸而去。
这动静太大,守卫立刻惊觉,从外面急忙赶进来。
月魄自然不害怕她们,只是不愿被撞见,晚些还要同长老们解释认错,麻烦得很,于是便施了一个隐身法,躲藏在牢房角落里,只想避过这一个照面。
守卫们看不见她,只匆忙喊叫。
“这青鸟怎么逃跑了?”
“是谁胆子这样大,敢偷放了它,快去禀报长老!”
正要往外跑,却听脚步声至,几名长老恰好也赶到。一见这情形,立刻皱起眉来。
“原本想在今夜处死它,必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应当还没有逃远,快集结人手去追!”
守卫们应声去了,只余众长老神色沉沉,围站在一处。
有人低声道:“昭明长老,你说,会不会惹出乱子来?”
“不过一只鸟罢了,任凭它什么神兽,也不是我们的対手。”
“担心的不是这个,是少城主。”
対面眉目间颇为忧虑,“少城主心性纯净,自幼被我们保护得太好了,太过仁慈。瞧着上回面対这青鸟作乱,竟不忍心下手。要是让她知道,我们在四海之间……”
昭明长老立时将她的话截断,声音冷冷。
“莫非我们是做错了吗?”
“那自然是不会的。”
“那便是了。我们一族,数千年来唯一的心愿,便是能寻回月亮,获得神明宽恕,重回天界。历代先祖,无不以此为己任。
“那些所谓的四海神兽,不辨是非,不愿与我们一同寻找月亮的碎片,那也只好行非常之法,难道是我们情愿如此吗?
“我们碎月城,不得不世代与凡人繁衍后嗣,一代代传承到如今,神血日渐稀薄,希望一日不如一日,何等令人忧心。我们哪里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她一席话,说得各位长老都摇头叹息。
就有人低声感叹:“好在,那青鸟是已经药哑了的,开不了口说话。即便是真让少城主再次遇见了,也无法将这些事搬弄给她听。”
月魄站在牢房的角落里,只觉极不可思议,透心的凉。
青鸟是被她们药哑的?身上的伤痕也是这样来的?
她们碎月城,靠着奴役四海神兽,逼迫它们去寻找月亮?
这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她尊敬、信任的长老们吗?
她贴着墙角,一动也不敢动,却听昭明长老仍旧在说。
“一直以来,我们总是拿她当孩子看,只要她安心修行,无忧无虑,从不让她瞧见这些污秽事情,都是我们背地里静悄悄地做了。
“但她不会永远是孩子,她会成为城主,会担起大任,这些事,她早晚都是要知道,要亲自去做的。只希望她到时候,能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
一旁众人便纷纷附和宽慰。
“少城主最是懂事,自然是有分寸的。”
“我们待她,如亲生母亲一般,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她,为了整个碎月城好。”
却忽然有人轻轻叹了一声:“她本是世上最好的孩子,让人再省心也没有了。只是近来,让那凡人搅得,不但全副心思都安在了他身上,仿佛还生出了些凡人心性来。让我瞧着呀,真不是滋味。”
此话一出,众人皆唏嘘。
就有人接话:“是啊,让人心惊胆战的,可万万不能再出先城主那样的事了。”
“你们说,这孩子分明不是先城主亲生,怎么性子倒有七八分像?”
月魄一瞬间如遭雷击。
她不是先城主的亲生女儿?那她是谁?
如果她的血脉有问题,长老们为何多年来绝口不提,反而一力培养她继承城主之位?她天生高强,无人能敌的灵力,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极力屏息,还想再听,说话者却被昭明长老喝止了。
“不可轻言!此事知情者,不过寥寥数人,要是传了开去,该要如何收场?”
“是,我们也只是瞧此处空阔,没有旁人,才敢闲说几句。”
“那也须防着隔墙有耳。事关重大,必得谨慎。”
众人低头讷讷,不敢再议论,昭明长老自己却又长叹一声。
“当年先城主便是如此,让一个凡人迷了心窍,不惜费尽心思,先是替他蒙混,将他带入城中,后是救他性命,最终将自己也赔了进去。其后种种祸事,岂不都因此而起。”
她语气沉重:“我们亲眼看着少城主长大,必不能让她步此后尘。”
月魄只听得满心茫然,头脑混乱得厉害。
她从小听闻,她的母亲是在凡间大潮水中,为了庇佑凡人,与发狂的苍龙交战,才殒身的。她也一直以母亲为榜样。
却不料短短片刻之间,那已经不是她的母亲,且如此听来,死因也另有隐情?
话说回来,如果青鸟是无辜被奴役的,那当年那条苍龙又是……
不及细想,众人已经七嘴八舌地,在安慰昭明长老。
“事情不会那样坏。不提别的,单说如今那凡人的灵根便是罕有,修为又的确精纯,比之先城主当年钟情的那个,不知要强上多少。他为少城主诞下的后嗣,资质想必是优秀的,也足以宽慰了。”
“是啊,少城主毕竟年轻,如今待他上心一些,也不算什么。横竖最后都是一样的。”
“唉,话说回来,我还有些心疼小月魄呢。到那一天,她可不要伤心坏了?”
“不过一个凡人罢了,她终究是要担起城主大任的,如何能为一个男子便跨不过去了?”
“再者说了,凡人孕育神明后裔,难免油尽灯枯,最终的结局必然是一死,这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到时候,无非是着意安慰少城主一番,她也只能自己看开些。”
……
油尽灯枯。
难免一死。
月魄猛地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