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太史令家的小姐,如此冥顽不化,我等倒也不介意少抓一个人,少费一道工夫。”
她说着,便向身后使个眼色。
立刻有人上前来,掏出一副镣铐,落在黎江雪的双手上。
侯姑姑急着上前拉她,忙不迭地求情:“大人,大人您不要动气,我家小姐年纪尚轻,不懂得其中利害,并非有意冒犯。您再给些时间,容老身好好教训她。”
官差神色冷酷,“冒犯?你可想清楚了,她冒犯的不是本官,而是王君。”
“是是,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犯人黎江雪,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带走!”
黎江雪任凭她们推推搡搡地拉扯她,也浑不在意。
她答应云别尘,愿意随他一同进试炼,取后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这一道死罪,也是她必须要受的。
她只是抬了抬手,望着腕上沉重的镣铐,忽然有些出神。
那一日在教坊司前找到他时,他手腕脚踝,戴的镣铐比这还重,难怪会被拖得摇摇欲坠,底下皮肉俱是破损。他一个没有灵力的人,身子又那样弱,怎么能经得住。
还好她找到了他。
她回忆起昨夜,那个带着一身雨水寒气,撞进她怀里的人,忍不住笑了笑。
当初,她发现自己被引到了浮生山时,还当真有些生他的气,气他从来不和她交待实情,总是诓骗着她,一路东奔西跑,她永远得顺着他,宠着他,舍命相陪。
但如今想起来,这场试炼,待她也算不薄。
哪怕其间种种,到头来只是她自己痴心妄想,至少也算成全过她一夜美梦。
她觉得,要是真能从这幻境里出去,重新见到她师尊,她应该问问,在他的试炼里,他究竟见到了什么。她当真好奇得厉害。
但转念一想,要是他反问她该怎么办?
不行不行,被押回去治罪的路上也不能闲着,得抓紧时间编一段故事去蒙他才行。
或许是她走神得厉害,脸色太过平静,那铐她的官差就打量她几眼,“这死到临头了,还不哭不喊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我自己选的路,当自己承担。既不后悔,又何须哭叫?”
“就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我视他为结发夫郎。”
“行,脑子虽然糊涂,骨气倒是挺硬。本官也敬你有几分胆色。”那官差像模像样以手一引,“走吧,黎小姐。”
黎江雪踏出祠堂,在院中下人的哭泣声中,从容向外走。
身边侯姑姑似乎已接受了她即将获罪赴死的事实,不拦了,也不劝了,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神情仿佛也不如何悲切,眼神反而有些耐人寻味。
她细想想,这老太婆虽然嘴上刁钻,待她也从不留情,但行事倒还算磊落,从不曾对云别尘如何。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便客气了一句:“今日一别,姑姑自己保重。”
没想到,对方看她一眼,忽地露出个莫测的笑容。
“小姐只知自己将死,可曾知道,要受的是什么刑吗?”
黎江雪一愣,“什么?”
“凌迟。”
……
黎江雪被押赴街口时,天上艳阳高照。
好像昨日那一场夜雨,和雨中推开门扉的那个人,都从未来过。
这应当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段,正是百姓出门采买,赶集做工的时候,见着这副阵仗,短短片刻间就聚起了一大群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
“这是干什么?怕不是官府要当街行刑了吧?”
“我刚和官差打听了,说是凌迟之刑呢!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了。”
“这姑娘瞧着,挺白净斯文,不像是能犯什么大罪的呀?”
“呀,这相貌怎么,竟有些像太史令黎家的小姐?该是我认错了吧?”
“快别丢人,定是你眼睛花了。人家可是大官的女儿,怎么会落到当街行刑这一步。”
一片议论纷纷中,官差将黎江雪绑上行刑的木架。她双臂双腿都被缚住,颈间亦被套上一道绳索,以防她失血力竭,站不直身体,不便下刀。
架子立得高,她安静站着,可将人群尽收眼底,自然,人们也能尽情观赏她受刑的惨状。
这份血腥的刑罚,于街头巷尾的百姓而言,却是难得的娱乐。
官差看了看她的模样还算老实,便举起一份文书,向着底下的人朗声念:“太史令之女黎江雪,收容罪臣之后,轻贱王君赐婚,欺君罔上,违命不遵,今验明正身,处凌迟之刑。”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竟然真的是她!这官家小姐,被当街凌迟,可真是闻所未闻。”
“她是失心疯了不成,竟敢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来?”
“定是让狐狸精迷了心窍了,唉,白白丢掉一条性命。”
话仿佛唏嘘,一双双眼睛却都盯在她身上。
官差走到她跟前,手里扬起雪亮的刀。
是专为这种刑罚备的,长不过二寸,刃又薄又快,以保证一刀下去,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同时,又不至于伤及要害,不到割满三千刀,不可令人犯气绝。
“黎小姐,本官有些赏识你的胆魄。”那官差压低了声音,“私下说句心里话,你好歹也是官家出身的女儿,何必让这些草民看去了狼狈模样,实在太有失体面。”
她道:“你若此刻开口,都还来得及。你只消说出,将那惹祸的男子送去了哪里,本官便可当你有检举之功,停刑上报,免你死罪。”
黎江雪只向她笑了笑,“多谢大人好意,不必了,还是快些动手吧。”
快些送她赴死,让她走出试炼。她还要出去找她师尊呢。
虽然至今也不知道,他要取这生死人肉白骨的后土,究竟做什么用,但她身为弟子,此行大约不算辜负了他。
只是,她没想到,试炼中替她安排的这个死法,竟然是如此大的排场。
整整三千刀,血不流尽,不至森森白骨,不准咽气。
她想起昨夜挨家法时,只觉得脊骨疼得都快断了,当时她还恍然大悟,心道这幻境中的疼痛,胜过真实世界百倍,少有人能扛,难怪古往今来,未曾听说有谁能通过试炼。
此刻回想,原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后土,明明是开天辟地时遗留的神物,她还以为该是慈悲有灵,没想到,竟能想出这样阴损的法子。
也对,既然明知是幻境,死便显得不那样可怕,无非伸头一刀,便可功成身退。
后土岂会允许凡人,如此轻易地取得?
自然是要缓慢而清晰地,让她尝尽世间剧痛。在那漫长的三千刀里,她会有很多次机会,低头服软,痛哭流涕,哀求着交待出云别尘的下落。
如此想来,也算是合理。
那官差见她冥顽不化,不肯回头,低低叹息了一声,道:“得罪了。”
刀刃便直直向她而来。
从她的上臂割起,每一刀,便如